我们这些六零后

                      ——陈  贤

有人说,秋天是个多事的季节,很多时候会让人莫名的有些失落,有些惆怅,甚至有些无厘头的想哭。感性的我,也时常会在秋日里,无缘无故的增添些许焦躁和不安。 

前些日子,跟朋友聊天。两人对坐在资江河边的一个小茶楼里,聊到女儿出嫁那天的情形,朋友突然伤感起来,他说当自己把悉心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的手交到女婿手上时,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之前想好的一大堆要对女儿女婿说的话,全都记不起来,除了说几句简单的祝福话外,只会傻傻地看着跟了自己二十五年的女儿,眼泪很不听使唤地“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原本坐着喝茶的朋友越说越激动,突然站了起来,快速地走到窗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慢慢的,转过身对我说:“老弟啊,你不知道我当时的内心有多么失落!当我把女儿交给另一个男人的时候,就像五脏六腑全被掏空了啊!我们把她从襁褓中一点一点带大,原本以为她会是我一辈子的‘小棉袄’;以为她会伴我左右,陪着我慢慢变老。可如今……她不仅做了别人的‘棉袄’,还离我那么遥远!”说到这,朋友竟哽咽得无法言语,进而嚎啕大哭起来,劝也劝不住。   

我顿时有些慌乱,很想说些安慰的话,可我想了很久竟然找不到一句合适的,可以安慰他的话。只能攀着他的肩膀,任他发泄。

作为同一年代出生,生活经历几乎和朋友差不多的我,心里又何尝不是五味杂陈?

我们这波人出生在六十年代。幼年时,物质匮乏;学生时代,经历“特殊十年”的磨难,难以把书读好;大多数六四年以前出生的城里人,经历过“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洗礼,等到恢复高考,没有文化根底,面对机遇,多数只能兴叹。

改革开放后,有一些人下岗了,因为年纪偏大,没有学历,亦无一技之长,他们只得从事繁重的工作盘家养口。人到中年,家庭和社会的双重压力,让人饱经风桑。至于生活在农村的六零后,境况也许更差些,他们有的在家种了半辈子地,有的出外打了几十年工,日复一日为了生活而奔波。 

如今,我们这些六零后也都五十上下了,一面要伺候家中老人们的晚年生活,一面要操持子女的成家立业,离喘气歇息还早着呢。因为计划生育政策,六零后家庭中有一部分是独生子女,这些孩子由于从小或多或少的娇惯,独立性相对较差,这更加重了我们这些六零后的负担。  

也许随着人慢慢变老,就越发需要陪伴。就像朋友,当唯一的女儿出嫁时,那份刻意隐藏的伤感和落寞,就像秋叶一般,只要有风,就会簌簌下坠。

很多时候,我们这些六零后虽然嘴上坚定“好儿女志在四方”,内心却总希望子女们能“找点时间,找点空闲,常回家看看”。  

比如另一个朋友。他的儿子出国求学了,每年和他见面的时间屈指可数。每次在一起聊天时,总要算算儿子还要多久可以回国休假。一旦儿子归期临近,朋友就会高兴得像个孩子,早早开始准备。准备儿子喜欢吃的东西,准备他回家后可能会用到的一切物品,准备他返程时要带的特产,一丝不苟,事无巨细,生怕有任何疏忽。而当孩子假期快满时,朋友就会怅然若失地一遍又一遍念叨着:“时间怎么会过得这么快啊,时间怎么会过得这么快啊!”  同样的失落,同样的挂肚牵肠。作为父亲,作为同是六零后的我怎么可能不理解他的心情?  

放眼身边,这样的情形还少吗?儿女在外漂泊,两口子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盼相见,盼团圆,整个的身心都密切关注着那个远方的陌生城市——只因为,孩子在那。虽说现在发达的交通与通讯,缩短着时间与空间的距离,父母子女即使天各一方,也能“天涯共此时”。可要想聚在一起吃顿饭或陪在一块儿聊聊天,那便是难上加难的事了。家里上一代老人要照顾,自己的日常生活要打理,有的还有无法脱身的工作需要面对。这一切,使得好一些我们这些六零后们长年过着两口子相依为命的生活。不能相见是苦,拉扯孙儿孙女的重任同样不轻松,更准确点,应该是责任重大。这样一来,年轻时曾设想过无数次的休闲娱乐一身轻的理想生活,慢慢的变成了奢望......

朋友的情绪终于慢慢平复下来了,他的目光收回时,眼里仍有无限的惆怅。我想,这就是一个男人的真情发泄吧。我把手搭在他肩上,轻轻地拍打着。许久,我仰起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哪个年代的人都不容易,各有各的难。要紧的是,我们要适应,要心态好,心里充满阳光,心情才不会郁闷啊!”

朋友擦了擦泪湿的眼眶,若有所思地点了根烟,狠狠地抽上几口,眼睛久久注视着窗外的资江,注视着江边秋风中梧桐树上一片片飞舞着飘落的黄叶,良久,他起身了:“是呢,讲的有道理,谁让咱是悲情的六零后,走吧,还是老实回家带孙子去!”  

回家路上,地上的叶儿在秋风中追逐,朋友的话,依然浮沉在我的心头,脚步竟显得没有往日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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