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汪斌来到死者的男朋友张新诚家里,为了进一步了解死者的情况,还叫上了死者的父母。
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高瘦男人,眼睛里布满红色血丝,眼球也肿胀得厉害,脸上一副经历过极大痛苦后的颓丧表情。
“你好,我叫汪斌,你女友周晓案件的负责人”。“嗯,你好,汪警官,昨天上来的警官已经打过招呼了,说今天会再来人调查”,张新诚以没有一丝气力的嘶哑嗓音回答。
“汪警官,请进吧”。
汪斌跟在张新诚身后进了门,他留意到玄关处的鞋子摆放得整整齐齐,入口处的鞋垫也干干净净,进入客厅之后,更开阔的景象展现在眼前,客厅内所有的家具都按合理的位置摆放,没有一点尘埃,很好的采光窗台,加上室内盆景和墙上挂画的装饰,整间屋子让人感觉既宽敞明亮,又温暖舒适。
“看来你女朋友把家里打理得很好”,坐下时,汪斌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
“啊,嗯,是的,这个家多亏有了她,才有个家的样子”,张新诚短暂地从痛苦思绪中抽离,回答了汪斌这个问题,现在每提起女朋友一次,他心里就隐隐作痛,这种失去枕边人的心情,汪斌也能理解,于是他主动绕开了话题,回到了案子上。
“我们还是聊聊你女朋友的案子吧,昨天晚上午夜时分你在哪里?”,尽管直奔主题对张新诚来说有些残忍,但汪斌还是选择这样的方式,这是他做事情的方式,一旦谈案子就不会带感情。
“在屋里睡觉”。张新诚简短回答。“你女朋友出去的时候你不知道吗?”,汪斌提出问题后仔细观察起对方的表情。“我不知道,昨晚我也睡得很沉,最近晓晓感冒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咳嗽,我也经常被她吵醒,难得昨晚情况有些好转,我是喂她吃过药,看她睡熟了,才去睡的,没想到后半夜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张新城说这几句话时,好几次努力地控制自己嘶哑的嗓音。
“药,你说药,我们昨晚来过的同事有带回去采样吗?”。
“有的,这些情况我也有和他们说过的”。
“那最近周晓和平常有什么不同吗?我的意思是指精神状态方面”。
汪斌继续提出一些问题,为了不让张新诚继续有那种被审问的感觉,他主动放松了情绪,他啜饮了一口茶,气氛也稍微舒缓一些。
“也没什么不同,也有可能是我没看出来,她每天都正常上班,最近几天,因为感冒了,就和单位请了几天假,在家休息,我在家的时候,她也和我有说有笑,一起看喜欢的电视剧,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情绪问题”。张新诚开始激动起来,回想起和女友一起生活的点滴,仿佛又被某种悲伤紧紧攥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张新诚像是自言自语,眼泪也止不住地流出来。
“张先生,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节哀,我们会查清这件事情,给你一个交代的”,汪斌一边不知所措地安慰着张新诚,一边苦恼着现在再也没办法得到更有价值的线索。
“叮铃,叮铃”,这时,玄关处的门铃响了,有客人来访,汪斌猜想可能是约好的死者父母,张新诚从那个充满悲伤的世界回来,他站起来,猛地擦起脸上的泪水,擦完之后就走到玄关处开门。
“你们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们”。这是张新城发出的声音。
“臭小子,你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要不是汪警官叫我们过来,我们才不愿意过来你这个鬼地方呢?”,一个看起来像是教授、老师打扮的老头,也说出这番和身份不相称的话。
“看来他们之间有些什么”,汪斌猜测了一会,就走过去打圆场,“张先生,是我请他们过来的,能先让他们进来吗?”。
“额,既然是汪警官请你们过来的,你们就进来吧”,张新诚板起一张脸孔。先进来的老头后面跟着一个类似装扮的女人,虽说两个人都步入了老年,但神态和仪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只是脸上都挂着悲伤的痛苦表情,而老头身后的女人更甚。
“周先生,周太太,你们好,我是汪斌,你们女儿案件的负责人”,等到两人坐下,汪斌又做了一下自我介绍。“汪警官,自我介绍就免了,电话里面都有说过,早点结束这里的谈话,早点让我们回去吧”,老人温和地说出这几句话,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看来双方都很反感见到对方,汪斌心里揣测着,立马决定以这个为话题。
“我很奇怪,你们双方为什么这么敌视呢?而且你们还是这么亲密的关系”。
“汪警官,这个问题和我女儿的案子没关系吧,如果没关系,我可以拒绝回答的吧”,答话的是那个老头,态度很强硬,这让汪斌更确信这个话题有价值。
“当然有关系,请你们说说吧”,汪斌面带微笑,语气里也同样带点强硬的态度,表明这个问题必须回答。
“那好吧,我们从来没有敌视过他,只是从来没有认可过他和我女儿的关系,他们男女朋友的关系,我们也不承认,为此我们的女儿还从家里搬出去”,老头盯着眼前的茶缓缓地说出这些,一旁的女士轻轻地点头附和。“那为什么你们不承认呢?他们是你情我愿的,难道说你们还抱有门当户对,父母之命的老观念吗?”,汪斌不解地看着老头。
“我们不会把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的幸福,交给一个不健全的人身上”。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什么叫不健全,看你们是晓晓的父母才一直忍让的,不要太过分了”,张新诚变得躁怒起来,像被戳中了痛点,又像是亲眼看到,被人毁坏自己心爱的玩具的小孩,以非常恶毒的眼神望着两位老人。
汪斌也被这眼神吓了一跳,这场谈话最后也不欢而散。
“汪警官,大半夜的我们来天台干嘛?”,说话的是汪斌的小跟班小李。
“废话那么多干嘛?等下你就知道啦”,汪斌表达了他的态度,小李也只能压下满腹的疑问。
两人到达天台边上,汪斌叫小李站上天台边,小李结结巴巴地说:“汪警官,你要干什么,我没干错啥事呀?”。
“你脑袋里想些啥,我让你站上去不是为了推你下去,只是为周晓的案子,确认一些东西”。汪斌突然觉得眼前憨头憨脑的跟班很好笑。
“澳,那我就放心了”。小李站上天台边。
“小心点,注意不要跌下去”。小李被汪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吓到了,更加觉得有点腿软。
这时,对面的楼上忽然发出一道强光,这道强光带来的刺激使小李差点向前跌落下去。
“啊啊啊”,小李身后汪斌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和后背的衣服。
“你小子在鬼吼鬼叫些什么啊,叫你注意不要跌落下去了,幸好我抓住你啊,你可以先下来啦”。
“啊,谢谢汪警官”,小李从天台边跳下来,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这样的话,有的谜题就可以解开了”,汪斌没有理会小李,摸着下巴冒尖的胡茬,自说自话了一通。
“什么谜题啊?汪警官,我怎么搞不懂啊”。小李一脸疑惑地看着汪斌。
“这样的话,那么,小李,你就在这天台上帮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包裹之类的东西”,汪斌突然想起些什么,转身在天台上寻找什么东西,小李也起身帮忙。
几分钟之后,“找到了,汪警官,这边”。小李大声地叫着。
汪斌跑过去打开包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是这些了,这个案件可以解决啦”。
第二天,警察局以故意杀人的罪名拘捕了张新诚。“汪警官,为什么抓我啊?你们抓错人了吧”。审讯室里面,张新诚交织着疑惑、惊慌与厌恶的复杂表情。
“张先生,我们警方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是不会随便抓人的,是你杀了周晓,我们已经可以确认这一点”。
“那你们有什么证据?如果不能证明的话,我会请律师告你们的”。“如果不能证明你是凶手,请便”。汪斌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让张新诚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张新诚刚刚蛮横的气势开始减弱。
“这个案子真的让我费了一番脑筋,案件基本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他杀,唯一一个疑点是死者身上的穿了两只不同颜色的袜子”,说到这里,汪斌有意地停顿了一下。
张新诚此时一不可思议的惊讶神情望着汪斌。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汪斌通过张新诚的表情确认了自己所想,“为什么死者的脚上会有两只不同的颜色的袜子,刚开始我们更奇怪,直到在你家的那天,周晓的父母说出的那番话,我们去医院调查过,才有了一点线索”。
“你是色盲吧,周晓脚上的袜子和衣服也是你帮她穿上的”。汪斌说出这句话,又特意停顿观察起张新诚。张新诚的脸上显露了一点不自然和焦虑。但是很快镇定了下来。
“即使这样,也不能说明晓晓的死和我有关吧,她的袜子是我穿的又怎样,她这几天感冒了,手脚没力气”。
“这点当然证明不了什么,就连是否是他杀都证明不了,于是,昨天晚上,我和小李去天台验证了他杀这点”。一旁的小李也同样表露出想破脑袋都想不通的表情。
汪斌继续说着,“根据老王的描述,案发那天晚上,当他拿着手电照到要跳楼的人脸上时,那个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是老王叫出声音来,她才注意到有人,并且跳到天台上,并没有跳下去”。
“而我昨晚叫小李在同样的场景下试过了,普通人或者说一个眼睛正常的人,在强光的刺激下,不可能不受到惊吓,小李昨晚就差点因为惊吓掉下楼去”,小李难为情地点点头附和。
“这样只能说明一点,老王看到的那个人是你假扮的吧”。汪斌说到激动的地方,用手指轻叩桌面。
“哼,眼睛有问题难道就犯法,你们这些正常人就是这么容易带偏见,难道就因为我是色盲,晓晓就是我杀的,就不可能是其它眼睛有问题的人吗?”,张新诚摆出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态度。
“我们当然知道这点告不倒你,我想既然有人假扮,而在周晓的衣物上面又没有发现其它人的指纹,那一定是有另外一套一模一样的衣物,照这样的逻辑推理下去,犯罪的人以为警方会当成自杀案件处理,一定会将犯罪证据草草处理掉吧,当然如果凶手是你的话,为了避免过多动作引起怀疑,也没时间处理吧”。
“于是,我们在天台上找到了和周晓身上几乎一模一样的衣物,在衣服店里已经查证过了,买衣服的人是你,天台上那套衣服里面还留有你身上的毛发,你如果继续嘴硬,只能麻烦鉴证科的同事再验一下DNA啦”,汪斌说完,和站在一旁的小李相视而笑,小李现在才理解汪斌昨晚做那一系列事情的用意。
张新诚听完这番话,全身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身上由于紧张冒出的汗水此时也变冷,透出一股凉意。
“是什么使你怀疑我的呢?”,张新诚问道。
“就是因为那双不同颜色的袜子,周晓是个讲究的女人,从她把你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就能看出来,这样的一个人,就算是自杀也不会让自己不体面的”,汪斌坦诚地说。
“哈哈哈,还是因为我是一个色盲吗?所以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冥冥之中真的都是天意啊”,张新诚发出一阵苦笑,仿佛是在嘲笑自己。
“有一点我还没搞清楚,你杀周晓的动机是什么?她不惜因为你,和她父母翻脸,我看你应该也很爱她吧”。
“我是很爱她,非常爱。我们相遇一年了,在遇到她之前,我既不懂爱,我的世界里也没有丝毫色彩,遇到她之后,我开始觉得世界有了一点颜色。可是,她的父母知道我是个色盲之后,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还对她说出什么,你想以后自己儿女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出门,你不在时,他去接孩子的时候,不会看红绿灯吗?这样的生活你能设想到吗?,周晓听了这些话,也有了担心,最近更是时不时试探我对她的真心,那天还说要离开我,我觉得她要离开我了,我不能忍受这点,我宁愿她死,也不愿意让她离开我,即使是微弱的光芒,上天还是不能给我”。说完这些,张新城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悲痛中。
“你这个混蛋,就因为这个你就杀人吗?你这个自卑的可怜虫,你知不知道,周晓背着父母,把他们藏起来的户口本偷拿出来了,她想和你组建家庭,就因为这个所以才反复确认你和她在一起的决心的,如果你都不爱她的话,她就真的一无所有啦”,汪斌站起身来,不停地走动,看得出来,他在拼命地克制自己的愤怒情绪。
“你在说些什么,啊,啊,晓晓”,张新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似的,眼泪奔涌,双手捂住脸,跌落在椅子下,痛苦地大声哭号。
“在灰色里面呆久的人,即使有光照射进来,没有努力得到幸福的决心,也一样抓不住这光芒的,你不仅仅毁了你,还毁了周晓”。
小李听汪斌说完这句话,眼睛里突然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