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好小礼物,驱车半小时与事先约好的表哥在祁阳县老湘运公司会合。表哥上车后我们寒暄了几句就再无言语,四人坐在车上心情都很沉重,估计都在思考见了姑父老人后该说什么好。
绕过几条街,很快就来到了养、医两位一体的祁阳县永和养老院,乘电梯上了八楼,一出电梯口,整层楼传来依依呀呀的声音,走近一看才知是一大群缺了门牙管不住风且五音不全的老人在跟一个中年妇女学“大合唱”。我顿时有点发毛。
过道很狭长,估计有五六十米,过道两旁是老人寓所,过道中央有护士站、医疗室。过道里除了工作人员外就是清一色的老人:有柱杖蹒跚而行的、有扶着栏杠半天迈不开步的、有弯腰驼背戴着老花镜把报纸拿反的、有喜怒无常怪声怪气的、有爬在窗台上翘首期盼亲人的……他们看到我们来访个个神情诧异,眼晴瞪得溜圆,那眼神分明是望穿秋水似的,抑或是一种对天伦之乐的渴盼。此时的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年老了,不中用了,生活不能自理了,被亲手养育大的孩子们送到监狱般的养老院的里,过着一种暗无天日的“等死”的生活。此时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这难道就是人生的最后一幕?“养儿防老”的古训在我的眼前轰然倒塌,我对“美好”的即将来临“老龄生活”产生了恐惧和不安……
我们一行四人提着轻如鸿毛的礼物,迈着灌了铅似的脚步,在人群中着搜寻我们探望的老姑父。突然一个伛偻驼背、战战兢兢、一手柱着拐杖,一手扶着墙壁的老人映入我们的眼帘,当我们认出了茕茕自立可怜的老姑父,个个泪水盈眶,一同向前拉住他枯涩的手,扶住他萎缩的腰的,喊爸爸的、喊爷爷的、喊姑父的,众声齐鸣,老姑父被突如其来的亲情吓懵了,瞪着眼睛不知所措,他定了定神,眨巴了几下眼睛,恍然如梦初醒,看着我们竟然情不能自已,老泪纵横,像离别很久的孩子见到父母一般,那种表情令我辛酸,又令我哀伤,更令借各种理由把曾经含辛茹苦哺育自己的父母送进老人”集中营”作最后垂死挣扎的所有晚辈们良心不安。
我们扶着战战兢兢的老姑父回到他那简陋的“双标间”,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从何说起,我们到底是安慰他在此好好度过孤独的余生呢?还是来帮助他离开“养老院”的夙愿呢 ?这两点我们都做不到,充其量是作个莫名的“秀”,自欺欺人罢了。
老姑父看到今天有亲人来看他,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他嚎啕不已,嚷着说这里太乱,一会儿说有人偷了他的钱,一会儿说有人吃了他的东西,一会说有人卖了他的房子,这个地方不是人住的地方,他要离开这里,回他的株洲单位去。起初我以为是他老糊塗了,故意闹事,耍“小孩子”脾气,后来我觉得他不是糊塗,这里的环境逼得他发疯。足不出户,行动空间只能在狭长的过道,想吃什么吃不到,想出去走走保安不准,想亲人时连个电话都打不出去,只能坐在窗台前,看着灰朦的天空云消云散,尽管这里老伙伴不少,但个个是老气横秋、生活不能自理、脑子不听使唤、濒临死亡的老人,此情此境莫说一个耄耋之人感到恐怖,就连我走这个进楼道都有阴气森森、离死亡很近的恐惧。老姑父独身一人在这里实在太可怜了。
老姑父一生戎马,走南闯北,铁骨铮铮,结局竟落得如此颓唐孤单,真是令人不寒而慄啊!
我们在养老院陪老姑父坐了两个多小时,大部分时间是在倾听他的诉说,他似乎畅所欲言,无所顾忌,把心底的话全掏了出来,但说来说去只我只听懂了一句话:“我要回家!”我听了他的话一直无语,他的话对我冲击实在太大,其实这句话再朴素再简单不过,可作为晚辈的我们为什么就听不懂呢?
离开养老院时,老姑父死活要我们带他回株洲的家,可是他在株洲已经没有一个亲人,只有一个靠不住且倒闭的工厂,两个女儿都远在深圳,株洲即使有他的屋又哪里有他的家呢?
离开养老院,我的心情更加沉重,我解救不了孤独的老姑父,更解救不了所有无依无靠的空巢老人,同时亦为今后自己的归宿而不安,尤其为未来中国大面积独生子女家庭的老人养老问题而忧虑。
中国未来的老人们,我们的养老该向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