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是高铁。
说说笑笑累了,吃零食也累了,身边的陌生人伏下身子睡了,便有小小的一方天地窥探沿路的景色。
在停靠在江西上饶之前的几十分钟里,有连绵低付伏的丘陵被绿色淹没,间或有开放的农田,一块一块,画毯一样,同样是深深浅浅的绿,我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山色与农田了,或许我从没有见过。
带了本余秀华的诗集,摇摇晃晃的人间。打发这寂寂长路,没有特别的缘故,只是因为它质量差,轻。和其它的妖艳贱货不一样。
却不曾想到,她的诗里堆满了窗外的景色,村庄,农田,麦子,水稻,白杨,炊烟,云,一只鸟。然后留下大片大片的唏嘘。
我于是掉入到记忆的渊薮中去,无比珍惜小时候在村庄的天梗上和泥捉蚂蚱的时候,于是读余秀华的诗,便像锥子把麻线一下下戳进鞋底的余响,像潦水池没有盛满雨水时露出的树根蜿蜒,司空见惯,带着那么点痛,带着那么点深沉和轻盈,带着点死生由天的辽阔,和时序流转时的无力感。
我读不出她是不是是一个脑瘫。
有的东西不能靠技巧高低就判断价值深浅。
一切都来自于村庄,也必将归于村庄。吃着庄稼的,都像吃着泥土一样。
同行的人带来一串葡萄,莹莹的紫,和楼下水果店的一模一样。但味道是真好啊,甜,吃完几粒,手上粘着的果汁用纸都擦不干净,他说是昨天才摘的,友人送的。
从长大后,想吃一口好的什么东西,必然是要依赖最接近土地的人,每天吃楼下水果店水果的时候,都觉得西瓜和桃子是一个味,提子和蓝莓是一个味,总归是没什么味。
带了一张极大又红的披肩裹着,裹着裹着就睡着了,没睡多久,咯噔一下清醒,似乎是梦到走着走着滑了一跤,小时候妈妈说,做这种梦,意味着会长个头。我可能又长了几微米吧。
火车在穿行,天黑了,外面是真正的黑,有时候驶好久看不到一星灯火,黑的我贴在窗户上只能看到自己森森的眼睛,仿佛玻璃外铺天倒海汹涌而来的是一座山。
一定要有浓的化不开的墨夜,光明才有意义,亮如白昼是多么奢靡又多事的举措。
一定要有前路漫漫的流浪,故乡才有意义,就像余秀华说的那样,我从远方回来,才是真正的安于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