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最终并不曾送母亲去火车站，一番纠缠之后，两个人相对无言的坐在床上，时间已经很晚了，电灯泡已经被砸坏，家里一片黑暗，倒是窗户口透着外面的星光，显得一角格外的美丽。母亲没有了话，坐了半晌，发了半天呆回里面睡觉去了，独剩徐艾一个人在外面坐着。徐艾毫无睡意，却又不知道该干嘛，就让自己挪身到月光之下，看着月光发呆。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徐艾感觉到手机在动，迟疑了半天才拿起手机看看是谁在说话。

“在干嘛呢？”郭正的QQ头像闪动着，徐艾忽然有一种澎涌而出的倾诉欲想要和郭正细细的聊一下，但是话到嘴边，徐艾变成了淡淡的一句：“还没有睡觉呢。”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微笑图标。

郭正那边停顿了半天，慢慢的打出来几个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感觉你很不对劲。”徐艾压抑着声音慢慢的哭出来声音，单手捂着嘴巴，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生怕已经在里面睡着的妈妈会被自己的声音吵醒。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把泪水拼命咽下，徐艾一边笑着一边打字：“没有，我很好，一点事也没有。”

“没事就好，一起聊聊天吧。”郭正也很快做了回复。

不知道郭正是故意还是装傻，一直不睡觉，只是一直和徐艾有的没的一直扯着话题，徐艾本来满腹的心事，慢慢地变成了平静，眼看时间已经到了凌晨的三四点，徐艾忍不住说到：“你快点睡吧，我也困了，晚安。”

郭正很久之后回复到：“你要照顾好自己，我也睡了，晚安不，祝你每一天早午晚都安。”徐艾看着郭正的头像变得昏暗，支撑着自己不去胡思乱想的精力也慢慢额消散，心里回念着“早午安都安”，泛起淡淡的甜蜜。

In case I don't see you, good morning,good afternoon and good night.

徐艾记得自己曾经带着郭正看过《楚门的世界》，当时楚门很慢很慢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默默的念叨了几句，郭正似乎记得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本来泪痕满满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窝在一角的沙发上，睡得很香。

心里有事，所以睡了一小会儿就醒了，听见里面母亲起身的声音，徐艾心里一紧，赶紧站起身来往里面走，生怕母亲又一次选择离开。推门进去，是母亲在打扫狼藉一片的家里，徐艾垂了垂眼帘，伸手拿起一边的扫帚，也安静的跟在母亲的身后去打扫。

父亲还没有回来，听闻是去参加朋友孩子的婚礼了，徐艾在家呆的时间只有四天。这四天，母女两个居然没有一句话，徐艾饿了就去找一袋泡面解决，然后匆匆回来继续陪着无言的母亲。这难熬的四天，郭正每晚都会准时出现，陪着徐艾一直聊天到徐艾困的睁不开眼睛。

徐艾打点行装要离开的晚上，和母亲正坐在一起看电视，徐艾忽然忍不住问道：“妈妈，你喜欢我么？”问完就后悔不迭，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下来，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就要逃离，母亲慢慢的发话了：“其实你性子很凉。”

在母亲的追忆里面，徐艾慢慢听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很小的时候，哥哥总是体弱多病，每一次生病都是恹恹的哭着，哼着，然后全部的大任就会围坐在哥哥的身边，照顾他，陪伴他。徐艾好像天生身体就很不错，每一次哥哥躺在床上输液打针的时候，徐艾就在一边玩玩具，然后看着大人们忙进忙出。生病的孩子总会博得太多的关注，徐艾为了不打扰母亲父亲，更多的时候，就一个人在院子里面疯玩，该回家吃饭的时候就乖乖的吃饭，也不用母亲吩咐，也不用父亲担心。就这样像是一个小树苗一样慢慢的长大，升学入校，出门游玩，都是一个人。等到母亲和父亲再去想着关注一下徐艾的时候，徐艾已经不再是那个拖着鼻涕，穿着哥哥穿过的外套，剪着小小的板寸头的小姑娘了，相反的，上学一个人走，吃饭一个人吃，上大学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拖着硕大的行李箱踏上了北去的火车。

徐艾细细咀嚼着母亲的那句话——你的性子很凉。然后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讲着自己以前的事情，心里满满的想要补充：“原来太过不麻烦一个人，即使是家人也不会爱的太深。”性子很凉，母亲感觉不到徐艾对自己的依恋；性子很凉，父亲也感觉不到徐艾想要被宠溺的心思；性子很凉，身为哥哥的他更多的时候会觉得妹妹并不需要自己而选择远离。徐艾愣愣的笑了笑，说：“我只是习惯了你们围着哥哥去转，我反正身体很好，吃饭很乖，做事很快，学习很努力，不用你们担心，所以我回家也不用接我，我离开也不需送我，我饿了还可以慢慢的自己做点吃的，我渴了还会自己找到喝的，所以，妈妈，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就这样吧，我想要睡觉了。”然后站起身来往自己的床上走去，很想要哭出来 ，却发现，根本无泪。

徐艾要搭乘的车是凌晨5点的车。徐艾早早的就爬了起来，随意的抹了一把脸，就要出门。推门离开的时候，母亲披头散发的站在门口说：“你要走了了啊，要不要妈妈送你。”徐艾扯出来一个微笑，很甜很甜的说：“不用，妈妈，我很厉害的呢。”笑容明媚，脸色平静。

颠簸的路程，让徐艾没了心思去想那么多的事情，四天没有睡觉的身体终于撑不住了，在车上和郭正说了一句：“我下午两点到。”就仰面躺倒在车座上，陷入了深睡。

梦里看见了母亲，在哥哥离家出走的额时候，很温柔的看着生病躺在床上自己，声音在说什么自己怎么也听不到，只是眼神那么的温柔，让徐艾很迷恋。好想伸出手去要一个拥抱，但是似乎又听见母亲说：“你性子好凉啊。”徐艾心里一紧，就要哭出声来，结果车的颠簸太大，把徐艾从梦里惊醒。车里暖气很足，难怪会睡得那么香，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看了看车程差不多已经到了L市，心里想着要不要在外面吃点东西再回去，电话倒是自顾自的响了起来。徐艾看了看电话显示的号码是郭正，赶紧接起电话来。

“到了L市了吧，我在汽车站呢，你出来就看见我了。”徐艾听完这句话，心里一跳，虽然说不上什么惊喜连连，但是确实是开心非凡，本来一梦的不好心情顿时被一扫而光。匆匆整理了一下自己随身的小包，把凌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想要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郭正的面前。

大巴车刚刚停靠到站，徐艾就赶紧往外看，果然在汽车站的出站口郭正一个人站着打量着来往的车辆。郭正的身高很高，在那些往来的人群之中显得尤为的突出，脸色永远平静而理智，不带一丝内心的想法。徐艾之前和郭正在一起的时候，很少看见他除去冷静之外的表情，似乎有一次不知道是谁惹恼了他，他的脸上闪现而出的不耐烦还让自己心惊肉跳了一下。

徐艾笑眯眯的下了车，一脸微笑的出现在郭正的面前。郭正看着徐艾，很平静的说到：“饿了吧，带你吃饭去。”然后伸手摸了一下徐艾额前的碎发，眼神示意徐艾跟上自己一起走。

徐艾感觉着眼前罩过来的温暖手掌，心里一软似乎就要哭出来，这两天心里太多的委屈了，一直自己一个人消化，一个人面对。和郭正之间的交流也仅仅限于插科打诨，一点也没有暴露自己早就悲伤的内心。现在突然出现的温暖，让徐艾软弱了下来，想要停下来。

郭正已经走在前面了，徐艾咧嘴一笑，也加紧了自己的脚步，紧紧的跟在郭正的身后，笑的很安心。

郭正在前面一路上慢走，一边和徐艾有的没的聊着，徐艾感觉自己的大脑缺氧，只会傻乎乎的说着：“好，好啊，好的。”郭正笑着问：“你今天怎么这么乖，居然不会来反驳我。”徐艾脸一红，说：“呃。我也不知道，估计现在的我懒得去想那么多也算吧。”然后继续仰脸而笑。

找了一家腔调不错的西餐馆，落座之后，徐艾随着郭正的心思点了一点东西。坐在座位上，徐艾眼神不敢去看郭正，只是飘忽的打量着参厅的环境，掩盖自己略微有点雀跃的心情。

郭正看着徐艾，笑着说：“发现无论什么时候看见你，你都是一副淡淡然然的表情，想什么呢？今天你的表情看起来很轻松。”

徐艾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笑嘻嘻的说：“因为被关心，所以才开心。谢谢你来接我啊。”然后端起餐前甜酒向郭正举杯示意。郭正笑了笑举杯碰了一下徐艾的杯子，也笑着回应：“看来几日不见，酒量见长啊，以前他们老是哄着你喝，现在都主动和我碰杯了。不错不错，值得表扬。”然后淡淡的浅酌了一口。

徐艾也不解释，一脸的笑意满满，只是一味的很高兴模样。一餐饭就在平静的氛围之下慢慢的结束，徐艾和郭正之间没有了感情的牵绊之后，发现彼此之间的聊天有点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徐艾的脑袋里面装了很多的东西，郭正抛出来的每一个话题，徐艾都可以轻松应对。聊到最后，郭正感慨的说：“要不要给你颁发一个奖状，奖励你的侃侃而谈。”

“那倒不用，只要今天吃一顿霸王餐我就满足的不行了。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徐艾坏笑着说道。

郭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说：“可以，但是容我先去一趟洗手间，回来了咱们再逃单。”

郭正假装去厕所，绕道去了柜台，掏钱出来说：“你好，结账。”

侍应生看了一眼郭正，礼貌的说：“刚才已经有一位女士结过账了。”郭正脸色一变，一想就知道是徐艾刚才趁着上厕所的功夫结账了，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赶紧往餐桌的方向走去，远远额看见徐艾已经收拾好了，正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发呆，周围是一种淡淡的暗红色的氛围，徐艾一袭浅色外套坐在中间尤为的打眼。徐艾并不白皙，但是浑身上下总是一种活力满满的样子。不曾看见过她哭，不曾看见过她落寞，但是此刻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郭正终于看见了她一脸的疲惫，一身的落寞，似乎和周围人相比起来有点格格不入，但是总有一种自己的味道在里面，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发现。头发里面几缕碎发贴在鬓角，随着餐厅里面的暖风慢慢地飘摇，郭正好奇徐艾会不会感觉痒，很想现在就去帮她把碎发收回到她的耳后。

看见郭正回来，徐艾笑容灿烂故意压低声音说：“快点快点，感觉跑。”郭正就随着徐艾的拉扯，任由她带着自己不顾形象的穿过人流，来到大街，在路上狂奔。

“哈哈哈哈。”徐艾站定，喘着粗气说：“你看，多好玩，是不是。”然后插着腰看着郭正，笑的很开心。郭正爱怜的帮忙把徐艾淘气的碎发收回到耳后，温柔的说：“确实，你总会让人有感觉不完的惊喜，感觉不完的开心，真是让人着迷的人。”徐艾本来晕红的脸庞更加的绯红，嗫嚅着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