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伊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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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6月10日，正式离校，于我而言，是个平凡而又特殊的日子。
收拾妥当，拖着行李箱出门，关门前最后看了一眼住了四年的宿舍，过去四年的点滴顿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总以为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要各奔东西，这一走，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从五楼到一楼的距离，从未有过的短暂，仿佛一个哈欠的功夫，就到头了。
到了一楼找宿管阿姨交钥匙，办理退宿手续，真的要走了。
走在每天上课的必经之路，行李箱底轮触碰地面的声音，似乎也在诉说着对学校的不舍与深情，擦肩而过的学弟学妹们，让我感叹时间的匆匆流逝，也让我在还没离开校门就掉入了怀念的漩涡。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我掏出手机，是室友小酒。
“喂，我说你好了没啊？”
“已经在去的路上了，你们有点耐心好不好啊！”
“拜托啊大姐，我们等走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望眼欲穿，就是没有见到你的尊容。”
“我马上到。”
“快点啊，再晚点我们会赶不上火车的，等你啊，实在不行跑两步呐。”
“G-U-N！谢谢你善意的提醒！”
挂了电话，我加快了步伐，没几分钟就出了学校大门。
小酒，小瓜，小西，三人自成一排，站在站牌旁边的树荫下，三个糖果色的行李箱安放于一边，我快步走过去，嘴里喊着她们三人的名字。
“你可算来了啊！”
“还以为退宿出什么差错了！”
“怎么？说，是不是舍不得学校为数不多的小帅哥啊！”
她们三人连珠带炮似的让我无还嘴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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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宿舍八个人，除了我们四个，其他四人，有两个保研，两个考研成功的。
我们四人在考研中实实在在打了一回酱油，这不，一毕业就被扔进了社会里，自生自灭吧。
对于以后，我们并没有什么清晰的规划，同为单身一族的我们，也不用考虑是否追随对象而去，对于父母善意的提醒与建议，我们都选择自动屏蔽，未来，在我们的遐想中，应该是一片光明。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几个人鬼使神差的达成了一致协议，毕业去省会。
五月底，小酒拜托她在省会工作的表哥帮我们找房子，我们为了免去一切不必要的麻烦，一切交由小酒及其表哥安排。
那时的我们，对未来的生活充满着憧憬——电视剧里惹人眼红的白领精英，就是以后翻版的自己，每天起床，闻着花香，沐浴阳光，冲着咖啡，做着三明治，眼下的享受让我们心满意足，做梦都能笑出声，这才是我们心中理想生活的样子。
到火车站时，是下午将近六点钟，热岛效应已经让这所城市提前进入了仲夏，小酒的表哥在出站口接的我们，小酒刚出来，就被拉到一边去。
“小酒，你确定是你们四个一起住？”
“对啊，我不是告诉你了么哥哥，我室友我们四个。”
“我给你们找的房子……”
“没事，哥你不是给我看过了，挺好的啊。”
小酒表哥笑着对我们说欢迎几位美女到省会来做客。
“哥哥，我们可不是来做客的，我们是来工作的。”
“对啊，我们是要扎根这座城市的。”
“那我们去坐车吧。”
小酒表哥带我们走向火车站路口的公交站牌，远远的就看见排着长长的队，等过去了四五趟，我们几个才挤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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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像一条游鱼穿梭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我们不止一次问小酒怎么还没有到住的地方，小酒说：“我说姐姐们，咱有点耐心好嘛，要是一眨眼就能到了，也配不上省会城市的身份啊！”
小酒表哥通知我们下车时，我已经被公交车绕的头晕脑胀，不清楚过了多久。
下了公交车，环顾四周，和市中心的高楼林立相比，这宛若一个贫民窟，来时的欢呼雀跃已削减一半，不过看着临着大路的房子，也可以接受。
小酒和她的表哥在前面带路，我和小瓜，小西像小跟班似的紧随其后，从公交站牌走到马路对面，进入到一个还算宽敞的马路，两边是各种各样的商店，身边经过的都是和我们差不多年龄的男男女女，走了大概六百多米，左转进入到一个小胡同，路过两三家，右转进入到一户人家，小酒表哥进去和房东交谈着，几分钟后，房东出来带我们上楼，逼仄的楼梯，让我没有半点的欢呼雀跃了。
毕业首站，我们入住在离市中心约十五公里的城中村。
我们租住的地方是三楼，两间屋子，带有一个很大的客厅，单从房间面积来说，我们租的房子已经很划算了，我和小酒一间，小瓜和小西一间，空荡的房间除了两张床，两张桌子，别无他物。
按照我们的想象，家电应该是一应俱全的吧，小酒说：“我们刚毕业又没钱，至少我们现在租的房子还有卫生间，我觉得我们应该知足。”
刚上大学那会儿，看着学长学姐租住条件简陋的城中村，我们还笑着说毕业了一定不能像他们一样。看着眼前的房间，我，小瓜，小西都有了明显的失落，倒是我们的乐天派小酒：“我们现在起点越低，将来上升的空间就越大，如果你们都不满意现在的条件，我们也可以再找啊，到时候再搬出去就好了。”
因为托同学寄的大件行李还没到，我们并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稍作休息，小酒表哥带我们出去吃饭，饭毕，小酒表哥离开，离开前还给我们上了一堂安全课。
我们四人走在回去的路上，街上的人已经比我们来时多了很多，这里的晚上，嘈杂，混乱，小酒说：“过不了多久，我们一定要住好房子。”
“对，我们要住好房子！”
路上有人向我们这边看过来，我看不清他们的眼神，但是我听见，有人说了句年轻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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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行李到来的间隙，我们一刻也不敢停留，在家人的援助下我们交了三个月的房租，可是我们还要吃饭，还要生活，都毕业了不能一直请求后方支援吧，这和向别人宣告我们是废人有什么区别。
每天打开电脑看招聘信息，只要条件符合，就发简历，开始大家都心潮澎湃，找工作只要自己愿意干，还能真失业么，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我们有点坐不住了。
我和小瓜，小西都是脾气比较焦躁的人，得不到回应的我们都有了掩饰不住的气馁，小瓜不止一次给我说：“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太差了啊！”
期间，我们的行李到了，没有心思找工作的我们，把房间好好收拾收拾，比刚来的时候，顺眼了许多。
小酒仍然不停的发着简历，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们几个，还是小酒第一个接到了面试通知。
面试前一天，我们倒腾出各自觉得最拿得出手的衣服给小酒，第二天早上，我和小瓜，小西站在门口，目送小酒出去，颇有几分送君上战场的意味。我们等待着小酒的消息，收到“过了“的微信消息，我和小瓜、小西一蹦三尺高，小酒的应聘成功，给我们一剂兴奋剂。
那天距我们的到来，差不多半个月了。
氛围好像会感染，接着小瓜、小西应聘成功，我有点闷闷不乐，四个人有三个人求职成功，除了说明我比别人差，还能是什么？小瓜安慰我说：“风水轮流转，下个就是你！”我苦笑着走开了。
她们三个都去了新单位报道，小酒去做留学顾问，小瓜去一家文化公司做翻译，小西去了一家培训机构做老师，我真诚的表示我对她们的祝贺。那段日子，我在租住的房子里，每天发简历，等通知，顺便负责我们的晚饭，开始还好，后来觉得做的明显就是保姆的活么，真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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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打电话过来，实在不行，就回老家来，那边熟人多，门路广，总会给我安排一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我歇斯底里地对着电话大喊：“如果不能混出个名堂，我是不会回去的！”
来省会一个半月时，小西说：“机构里有个老师怀孕离职了，正好缺个人，我向主管推荐了你，下周一你去面试吧。”
最终我还是依靠别人的力量开始了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
在学校时，交一年的费用，包括水电费住宿费，到了这里，水电费都要自理，而且再也吃不到像学校那么便宜的饭菜，第一次交电费时，我们都傻了眼，房东为了从中谋取暴利，他按照生活用电交电费，却让我们以将近三倍的单价交电费，我们毫无节制的用水，导致水费单上的数字也令我们瞠目结舌。
在以前我们会不以为然，可是现在想想每天上下班要挤将近四个小时的公交车，给家长赔上数不尽的笑脸，对学生像祖宗一样供着，才有了每月那点来之不易的工资，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贵，这次给我们好好上了一课。
从此，我们过上了勤俭节约的生活，洗菜洗衣水用来冲马桶，外面能凉快的决不在屋里扇电扇，好同情当时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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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每次发工资，我们最少买一件想要的东西，很快，租住的房子在我们齐心协力的改造下，有了点家的味道，初来城市的狼狈与艰辛，也被掩藏了。
生活渐渐上了轨道，我们的幸福生活指日可待。
很快到了过年，我们用为数不多的积蓄，给家人购置了新年礼物，这样可以堵上他们想要说我们不明智选择的嘴。
春节间，小瓜在家人的介绍下认识了现在的老公，他在小瓜的家乡做销售，当时小瓜对他并不来电，过年回来还向我们吐槽，在远离家乡的城市，多了一个人牵挂，时间久了也会心里暖暖的，交付芳心。小瓜的老公，当时还是男朋友，不会什么花言巧语，但却是脚踏实地的实干家，小瓜说冬天的被子带回了家，觉得不会冷了，现在却冻得整晚睡不着觉，小瓜明显的夸大其词，尽管没有暖气，冬天的气息还没散尽，也不至于整晚睡不着觉。但是没过两天，小瓜的男朋友就到了这座城，带着小瓜在家居市场买了羽绒服，新被子，电热毯。
这一行动在我们这里一路绿灯，我们转眼就倒戈，喊着让小瓜抓住此人就嫁了吧。
小瓜工作的文化公司，开始的时候效益还好，像花无百日红的道理，曾经红红火火的公司，新年后上班没两个月，小瓜的任务单明显比去年少了很多，零零碎碎地也听同事提起要另谋出路。
小瓜不想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就如此草草收场，鸿鹄之志还未实现，怎么鸣金收鼓？但事实摆在眼前，加之男朋友那边说要结婚的事情，小瓜想，工作的事情，等到婚后再说吧。
一个人成了家想法或多或少都会发生变化，婚后的小瓜很快告诉我们，她不回来了，她要留在家里的城市，已经找到了新的工作，做的还好。
只要心中有梦想，到哪里都能生根发芽，有什么比得上一家人在一起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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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瓜提前退场，并没有给我们多大的冲击，真正的冲击是，房东通知我们要找新的住处，这里马上要拆迁了。
要拆迁了，根据地就要没了。
搬家的前一天，我，小酒，小西三个人来到常常散步的小公园，这里依然热闹非凡，露天唱歌的生意还是火爆，最初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打发夏日难耐的炎热，不仅可以省电费，还可以看看我们的同龄人，有人说这里的条件不好，但是每年都要入住一大波有梦想的年轻人，他们有学历有梦想，唯一没有雄厚的物质条件。
这里的点歌，十块钱可以唱三首，那天，小西特壕气地甩给老板一百块。
“老板，不用找了，我们要唱歌！”
以《最初的梦想》开始，用《光阴的故事》结束，我们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欢畅淋漓，比起我们的五音，歌词更能引起大家的共鸣，赢得的掌声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要离开了，有些不舍，我们拿着手机，拍下房间的各个角落，楼梯，还有我们见一次吐槽一次的绿色大门，拆迁以后，这将是绝版照片。
最后我们三个人来了一张合影，尽管每个人看起来笑的很灿烂，还是透着几分忧伤。
很遗憾，小瓜不在我们的合照里。
别看我们走时带着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潇洒，近段时间房源紧张，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说真的不是房源紧张，是因为我们手里的钱太少，等到所有的城中村拆迁，要找同等价位的房子，已然是不可能的，搬家又迫在眉睫，这下我们是真的要流落街头了。
小西给亲戚打电话，愿意收留我们几日，我和小酒都觉得不随便，让小西一个人过去。小酒去了她表哥那里，我去同学那里借宿几日。
和小西在一个单位工作，每天还能见到，分开后，除了聚餐，很难见到小酒。小西决定离开前，和机构主管大吵一架，因为她批评学生太过严厉，被投诉了。主管说：“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不想干滚蛋，上午走，下午就有人过来顶替你！”
“爱谁谁，老娘就不受这份气！”
主管扣押了小西一个月的工资，小西也没说要回去。小西家是做酒水生意的，给她妈妈抱怨着主管的种种恶行，她妈妈说：“回家吧，来给我看店，肯定比你在那挣得多！”
小西坚持着不肯回家帮忙，僵持不下，父母还是妥协了，答应给她在家乡投资一家甜品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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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小西推荐我来的缘故，从小西离职后，主管就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看哪哪不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用他说，我主动辞职。
当我说辞职时，主管两眼放光，幸福之情溢于言表，早就等着我走了吧，好在他给了我全部的工资。
我成了失业人员。
家乡的事业招聘如火如荼，家人又对我展开了攻势，作为失业人员的我还有什么可挑剔的，考也不一定考的上，没有一个端正的态度，很难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
公考失败的我反而很高兴，这样又可以心怀天下，四海为家，追逐梦想。
当小酒告诉我她要回去时，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小酒是我们几个里做的最好的，她的能力也深得领导赏识，这个时候离开，太不明智了吧。
“小酒，我们还等着你扎根大城市，带我们浪迹天涯海角呢。”
“天涯海角人太多，国内热爆的景点，还是家里好。”
小酒说：“有天晚上，我看微博上的一组图片，深深地触动我的内心，我的父母从来没有说过养儿防老的话，但是他们没有一刻不盼着我回去，你们几个的父母还年轻，可是我不一样，他们年近古稀，陪我折腾不起。而且，这里的房价节节攀升，看着身边的朋友一个个成家，我也想有个自己的家，这样的漂泊，不是长久之计……”
我很理解小酒的心情，面对社会上的人情世故，不觉会考虑多多。
她们都走了，那我还回去么？向来没有什么立场的我，在家人的劝说下，选择留下来。
现在的我在当地的一家私立中学做行政，每天回家有父母做好热腾腾的饭菜等我回家，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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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像野草一样在大城市中野蛮生长的人，他们是令我佩服的，我也一度去想象别人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没追求？没理想？安于现状？
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我，他们可以说我善变，不配有梦想，但是谁规定，在大城市的梦想是梦想，回老家的梦想就要受人鄙视呢？
在省会，我们有欢笑有泪水，有艰难有幸福，体会过得到的喜悦和失去的痛心，这些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走自己的路，不用向无关人等过多解释，有些话只能说给懂的人听。
时至今日，我还是会怀念我们一起住城中村的日子，怀念我们在高大上的饭店坐下，看了昂贵的菜单偷偷溜走的狼狈，怀念我们在大排档撸串儿的肆无忌惮，怀念我们周末一起制作黑暗料理的无穷欢乐，怀念火车站依依惜别的不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