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房和姑娘的小院,这是一个咖啡屋的名字。第一次看见这个名字,就觉察到一股文艺小清新的味道,隐隐夹杂着一股恋爱的酸腐味。施施然走进去,果不其然一对对小情侣在这里你侬我侬,上演着一眼万年非你不可。值得说的是,老板是一位气质出众的美女。嗯,很好,适合所有言情小白的桥段。
然后我向里面走,中意的角落坐着一位小姑娘,眉目清秀。白色的雪纺短袖,手指纤长,面前摆着的黑色笔记本,应该更适合男生。小碟盛着的曲奇还没来得及开动,卡布奇诺喝掉了一少部分,杯口有着淡淡的印记。许是察觉到我的注视,她抬起头来,波澜不惊看我一眼,然后微微笑,“你好。”
于是我决定在她的对面坐下,点了和她一样的卡布奇诺,要了抹茶曲奇。她取下耳机,问我“新海诚的《秒速五厘米》,看过吗?”我点点头,她“嗯”了一声,合上笔记本,放在一边。低头喝咖啡。
素未相识的姑娘,却也没有感觉到局促与不适应,她的周身给人一种很淡漠的感觉,仿佛对待任何人都不会有太大的情感波动。但我依旧没话找话:“你知道卡布奇诺的含义吗?”
“知道。我喜欢你,深入骨髓,不为人知。”
“还有,充满希望的等待,以及带我走吧。”
她笑笑,“你很有文青的气质。”
突然不知道怎么样接话,虽然我并不认为这是个贬义词。她继续说,“正巧,我也有。”我看到她眼里狡黠的星星点点。这样的女孩子,一定该有一个宠爱她的男生相伴吧,然后把生活过的充满闲适和诗意。
她突然问我,“你想要听一听我的故事么?”这就对了,从走进这里来,若是不能收获一个故事或者一种心情,也就没有多大意义了。于是,开始花房姑娘的故事。
花房姑娘是大三的学生。同所有的大学生一样,进入大学后,在追求理想的同时,她也渴求着一份美丽浪漫的爱情。她很幸运,在进入大学三个月的时间,就遇到了让她愿意飞蛾扑火的人。嗯,我们暂且叫他爱尔兰吧(这也是花房姑娘的意愿)。
先说一说爱尔兰咖啡的寓意。一个德国都柏林机场的酒保邂逅了一位长发飘飘,气质高雅的空姐,她那独特的神韵犹如爱尔兰威士忌般浓烈,久久地萦绕在他的心头。倾慕已久的他十分渴望能亲自为她调制一杯爱尔兰鸡尾酒,可惜,她只爱咖啡不爱酒。然而由衷的思念让他顿生灵感,经过无数次的试验及失败,他终于把爱尔兰威士忌和咖啡巧妙得结合在一起,调制出香醇浓烈的爱尔兰咖啡。
兜兜转转,直到一年之后,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为思念的女孩点了爱尔兰咖啡,当他为她调制爱尔兰咖啡时,再也无法抑制住思念的激情,幸福地流下了泪水,他用眼泪在爱尔兰咖啡杯口画了一圈……第一口爱尔兰咖啡的味道,总是带着思念被压抑许久后所发酵的味道。
后来,他一直为她煮专属于她的爱尔兰咖啡。直到有一天,她决定不再当空姐,跟他说farewell,他们的故事才结束。Farewell,不会再见的再见,跟goodbye不太一样。他最后一次为她煮爱尔兰咖啡时,就是问了她这么一句:Want some tear drops? 因为他还是希望她能体会思念发酵的味道。空姐回到旧金山的家后,有一天突然想喝爱尔兰咖啡,找遍所有咖啡馆都没有发现。后来她才知道爱尔兰咖啡是酒保专门为她创造的,不过却始终不明白为何酒保会问她:Want some tear drops?
好了,我们继续花房姑娘的故事。从她用爱尔兰的化名开始,我就感觉到她处事不惊的外表下,埋藏着的苦涩和哭泣。也隐约预料到了故事的结局。花房姑娘遇见爱尔兰的时候,她才大一,爱尔兰却已经大三了。花房姑娘说,遇见他的时候,就感觉这个人好像在发光一样,当时那么一群人,突然就看见了他。只一眼,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花房姑娘这样跟我描述:那天挺冷的,寒风冷雨刚刚止歇,铺天盖地的潮湿还未散去。心情并不大好。花房姑娘拖着步子一步步走去学院举办的某活动开会。她忘记了是怎么与他们相遇,只记得好像突然就和那么一群人迎面站定。她看见站在他们中间的爱尔兰。面容好像很清晰,又很模糊的样子。有人跟她介绍,这就是爱尔兰。
这就是爱尔兰。从此便在她的记忆里扎了根。
花房姑娘告诉我,在他们的学校,大一大二和大三大四是不在同一个校区的。所以那次能够见到爱尔兰实属运气。我听出来她语气里面的庆幸和感激。不忍心去揣测故事的结局。
然后那天,花房姑娘跟着他们一块儿去玩了。不知道有意或者无意,却的确是正式认识了爱尔兰。“应该不是故意的吧,毕竟那时候的我,还是个多么羞涩腼腆的小姑娘呀。”花房姑娘说,爱尔兰唱歌很好听。反正在她的记忆里,特别好听。回去后,她就下载了他唱过的歌,然后一遍遍回忆,他在她的记忆里出现过的模样。
在这个社交软件泛滥的年代,别说是不在一个校区,就算是不在一个国家,想要联系到一个人,从来都不是一件难事。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花房姑娘和爱尔兰在网上迅速熟识了起来。花房姑娘小心翼翼地拿捏与爱尔兰的关系,保持着轻松的聊天话题。有时候她会看着窗外的太阳,突然就叹了一口气。
她拿起一块曲奇,细细的咀嚼。我低头喝咖啡,故事的发展变化我几乎可以猜的出来。而且可以同时拿出好多个版本来供她挑选。但是,每一个的心中都会有一个或清新或俗套的故事,要么随着时间腐烂在记忆里,要么说出来——就好像她对着毫不相识的我说出来一样。我不知道她是否对很多人都讲过这个故事,讲完了结尾,然后合扇说从头。像祥林嫂那样,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把自己的不幸说给他人听。但是我依旧会听下去,青春里的故事,讲出来,我只是听听便罢。但于她来说,却会像是把那段时光,重新经历了一遍。或许她是在提醒着自己,不要忘记。谁知道呢。
毕竟如果因为时间,那种刻骨铭心的喜欢消失了,把不顾一切去喜欢一个人的岁月忘记了,这是多么可笑又多么残忍的事情啊。
花房姑娘说,在她确认自己喜欢上爱尔兰的时候,她终于相信,在生命里会遇到这么一个人,从此你理想中的爱情,全部变成了他的模样。可是即使她半真半假开玩笑说喜欢他,他也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的话,玩笑都没有。
“我每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好像散发着光芒,又好像只剩下黑白的影片。在我的记忆里几乎就是完美的模样。后来,每见他一次,都增加一些血肉,他告诉我的每一件事情,都增加一些脉络。完美化的感觉变淡消失,可他的样子却刻在了我的记忆里。一直喜欢着,一天更比一天地,喜欢着。”
爱尔兰有时候也会开玩笑地问花房姑娘:“想我了?”,她调节好心情,大大咧咧地回复:“想啊想啊可想了。”反正隔着屏幕,他也看不见她偷偷的脸红和微笑。他也不知道这个说着想他的姑娘,是真的想他,是真的喜欢他。
他们比以前更加熟悉。两个人似乎都习惯了每晚睡觉之前聊上几句,从琐碎小事谈到情感问题,插诨打科,嬉笑怒骂。即使没有刻意去见对方,却依旧会努力见面。他说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可以交心的人,他近乎把她看作知己。
可是,可是,第一眼就喜欢上的人,如何能够做他的知己?
花房姑娘说,她喜欢了一年,隐藏了一年,在她大二的时候,爱尔兰已经大四了。大四的生活已经和大二大三不再一样,她觉得,虽然他们的关系在一步步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他们的差距却好像在一步步变大。
张爱玲说,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去,在尘埃里开出花来。然后有一天,在花房姑娘看完了粤语版的《东邪西毒》之后,她把想要说给爱尔兰的话,全部说给了他听。
我希望结果是好的。因为我知道喜欢一个人的不容易,我希望每一个用尽全力去喜欢的人,都能够有一个美好的结局。该是有怎样破釜沉舟的决心,该是耗尽了积攒多长时间的勇气,才能够背水一战,对他说出我喜欢你。如果在青春里,在还年轻的时候,都没有努力去争取,都没有不顾结果地去认真喜欢一次,到以后回忆起来,该是多么大的遗憾呀。
花房姑娘告诉我,原来爱尔兰有着喜欢的姑娘。即使他单身,但他一心喜欢着一个姑娘,就好像是她喜欢他一样地喜欢着她,深切而诚恳。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或许她也不需要我回答什么,只是倾听就好。我也有这么一个,深深喜欢的,爱而不得的人。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他的消息,就好像真的是把他当做,我记忆里幻化出来的一个人一样。我常常想起他,却再也不会去联系他。
花房姑娘选择了离开。她对爱尔兰说,从此我们不相往来。她告诉爱尔兰:以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也别关心我的一丁点消息。不往来,不提及,是她留给自己最华丽的骄傲。
“那以后,真的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吗?”
“再也没有了联系,也鲜少从别人那里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你舍得吗?你怀念吗?”
“怎么会舍得,这样好不容易遇见的,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如何舍得就此与他毫无瓜葛,可是我怎么样我能怎么样。这一年多来,我时常想,我在他漫长的生命里,路过的时间太短暂,短到我来不及在他的记忆里留下深刻的痕迹,短到我来不及为他成为更优秀的人,短到不足以让他学会喜欢我。”
“那你……”
她微微笑,继续说。爱尔兰毕业的时候,回到她所在的校区拍照留念。她每天神经紧张地吃饭上课。她不知道他哪一天回来,她不知道如果见到他她该如何反应,她不知道看见他的时候,她会不会就突然热泪盈眶……可是,她没有在校园里看见过他,一次也没有。等到毕业的学生再也没有人回来,等到所有的毕业生都永远走出了校园,等到所有与他有关的她知道的人为他送完了别,她都没有见过他一次。她终于坐在灯火通明的操场看台上,无声哭泣。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得不到回应的喜欢,到底能够坚持多长时间?我不知道。有人说,错过的人,都不是最适合你的。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即使等到繁华落定,也一定会等着你。然后仔细牵着你的手,陪伴着你走过余下的生命。
“前段时间,我去了他的城市。我想看看他长大的地方。走过了每一条街道,走过了他每天日常的点点滴滴,就好像是,看见了我从不曾经历过的,他的成长。”花房姑娘喝完了杯子里的最后一点咖啡,然后收拾好背包。我看了一下手表,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或许等到明年,等到我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我会去找他,我想再见见他。”
花房姑娘的故事结束了。房间里的灯早已经打开。你侬我侬的小情侣换了几对,仍旧上演着一眼万年的桥段。我走出“花房和姑娘的小院”,气质出众的美女老板朝我微微笑。
或许,我也该去他长大的地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