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说,有位国王,给两个仆人各1锭金子,让他们俩出门去赚钱。第一个以1锭金子为资本,投资赚到10锭。国王赏赐他10座城堡。第二个不敢投资,小心翼翼的把金子藏好带回。男王下令把这钦锭金子,抢过来给第一个仆人,并说:凡是少的,连他最后的也要夺过来。凡是多的,那就再多多的给。
金钱如此,爱亦如此。
很多年前一个夏天的中午,有个姑娘坐在中屋门槛上,狠狠哭闹,撕心裂肺,无理取闹:既然你们不喜欢我,不在乎我,为什么要生我!为什么不早点把我弄死掉!......
一大家子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姑姑还有弟弟,陆续从小姑娘身边跨过,一声不吭,各自出去串门。是谁牵着弟弟呢?妈妈留在厅屋,忙着手上的事情,默默掉泪。
越是没人理睬,小姑娘哭得越凶越大声了,吼着骂着,好象这声音能让人听见她似的,好象这吼这骂,能让人看她一眼似的,好象这哭这闹,能招来爱怜似的。
妈妈终于也离开了,拿着鞋底,去了隔壁邻居家。
哭闹真是累人,什么时候睡着了。小姑娘从背靠的门边醒来,全身软软的。站起来,走出门,朝着路口望了望。她总是习惯朝那个跟外面相通的路口张望,看到有不认识的人,她会一直看那人走远,走得看不见为止。她真希望:有一天,从那里走进来一个男人或者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心疼的搂着她,哭着对她说,他们是她的亲生父母,说一直在找她,找她找得好苦,然后牵着她把她领走。
小姑娘幻想了大概10年,虽然她一直知道,自己并没有另外的真正的亲生父母。她的亲生父母,就在这里。可这样的幻想,仍是希望。
弟弟胖墩墩的,聪明活泼,调皮可爱。全家人都爱逗弟弟,跟他插科打浑,全村人都爱拿弟弟逗乐。
上了小学,村里人有时会恭维父亲:你丫头又勤快,学习成绩又好,又考第一名。父亲总是说:丫头脑子不聪明,笨,就是知道刻苦、努力;小子聪明,就是不用心。
于是注意力转到弟弟身上,“我这小子,就是个好吃佬,把麻糖藏在阁楼上的坛子里,他也找得到。”
“家里吃鸡,鸡腿肯定被他先抢走,都没别人的份。”
“是调皮得很,昨天还举着胳膊冲着我示威,’我是胖子。‘”
......
大家总是嬉笑着,重复着弟弟各种调皮捣蛋古灵精怪的小把戏,或者一些小孩子的童言童语,打发劳作后的闲暇时光。每一次,父亲总是笑骂着,充满自豪,带着爱怜,满意的数落儿子种种”劣绩“。
小姑娘想:原来是我不聪明,不调皮,他们才看不见我,不喜欢我。可明明那个藏麻糖的坛子很容易找到啊,麻糖每年都放在那儿的呀,是我搬来梯子,我们一起爬上去偷吃了。那两个鸡腿,你们说给弟弟吃,我比弟弟大呀。
小姑娘终于还是没有想清楚,这是为什么。她只是觉得,家里没有人喜欢她,没有人正眼看她,没有人愿意提起她。她在这个家里,就象不存在那样存在着。她常想,既然我是可有可无的,为什么要活着呢?人,为什么活着呢?不如去死。
时间缓慢爬着,比蜗牛还慢一百倍。幻想只是一个人的时候才美好有希望,而现实总是随时无情的揭露和提醒真相。
活了这么久了,却才只有十岁。小姑娘站在门口仓库边,穿着那条鲜红色百褶裙,那是妈妈为她十岁生日买的,特别选了可以穿很多年的码。裙子长,到小腿肚子那,腰特别大,大约能装下她两个腰,妈妈改装了一些扣袢,专门做了一条腰带,这样就能穿了。夏天正午阳光,肆无忌惮,明晃晃的,让人眼睛都睁不开。仓库前面的池塘水清清亮亮,浅了很多,看得见游来游去的小鱼儿,这是湾子里的人们洗菜洗衣服的地方。这个时间,人们都在家午睡,或者在荫凉处纳鞋底聊家常。
既然可有可无,活着只是给家增加负担,不如去死。小姑娘走向池塘,水打湿了她的红裙子。这裙子妈妈说可以穿很多年呢,以后就穿不了。我死了,谁会伤心呢?妈妈会有点伤心吧,不过她会很快忘记的。家里那么多活要干,她没功夫为我伤心。再说,爸爸和爹爹是家里的天,他们喜恶对错,也是妈妈和奶奶的喜恶对错吧。
向前走,清清凉凉的塘水没过膝,没过大腿。”我死了,谁会伤心?“小姑娘继续悲伤的在家人中搜寻。
晚餐是一大家子热热闹闹谈天说地的时间。小姑娘总是默默的躲在角落,一边吃饭,一边注意谁碗里的饭快吃完了,赶紧过去帮忙添饭。添饭要有眼色,不能人家没吃完就过去等着,也不能等人家吃完了要起身自己去添,或者喊你添饭了,你才过去。那是没眼色的人,是笨的不聪明的,不讨人喜欢的。她就是那样的笨孩子,总会有那么一两次,不能恰到好处的添饭,要人家喊了,才发现要去添饭了。从来没有人骂她,只是白她一眼。她渴望被大声喝斥,被骂一顿,或者打个屁股,敲个脑袋。可是每个热闹或不热闹的晚饭时间,大多数时间没有人看见她,只有在做得不对的时候,比如没眼色,比如胳膊伸太长使劲夹菜时,会被白眼。
小姑娘恨极了白眼,眼泪会夺眶而出。小时候会放声大哭。然后被丢出去后门外的阴沟里,或者猪圈里。阴沟很深,下雨时便于排从山上下来的水。过了阴沟,有间猪圈,喂着家里的年猪。湾子里别人家有院子,或者猪圈在自己家门前或侧面。只有我们家没有院子,门前和侧面也没多余的地方做猪圈,就在林子边平整了一小块地,建了两间猪圈。那片山林,地势高,茂密。听说还埋有死人,大人们常说那里有鬼。说哪棵树吊死过谁,哪里埋着谁,那些死去的人,阴魂不散的在那里,谁遇到了,谁又看见了,他们说得绘声绘色,毛骨悚然。还说那林子密,有老虎和豹子。
他们把小姑娘丢在阴沟里,说,什么时候不哭了,放你进来。然后,关上后门,拴上。任小姑娘在屋外阴沟里嚎啕。小姑娘总是不识时务,没有眼色。一直哭,不停。有时候,她听到妈妈或奶奶,要开门出来抱她进去,总是被爹爹(爷爷)或爸爸喝斥不准开门。而其他人,叔叔姑姑们,仍然各自吃着各自的饭,聊着话题。外面总是黑漆漆的,风吹山林树木呜呜叫着,那就是鬼叫吧。小姑娘浑身汗毛竖起来,哭声越大了。有鬼来把我抓走吧,或者老虎来把我吃掉吧。那一定很疼很疼。
到底从来没有来鬼或老虎,把她抓走。每次总是哭大半夜,到声疲力竭,才不哭了,才被准进去。
长大了的小姑娘,还是憎恨白眼,却不再大声哭闹了,也就不再被丢门外了。”我死了,有谁会伤心呢!“
夏天塘水浅了很多。水没到小姑娘的腰间。“老师会伤心的。明天我没去上学,老师一定会伤心的。””语文老师总是拿我的作文当范文念。要大家向我学习。我死了,老师就没有范文了。语文老师一定不能相信,不能接受我死了。“”数学老师,也会伤心的。在数学课上,老师总是点我回答问题。他们一定会到处找我。“
”我不能让喜欢我的老师们伤心失望。“小姑娘转过身,心中充满着希望,一步步往回走。小姑娘走回岸边,站在仓库前,牵着红裙子,晒干。太阳仍然火辣辣的,象能把村庄烤焦。田野里,道路上,荷场上没有一个人,只有蝉鸣声,不停的"知了知了”。
”变成他们喜欢的样子,让他们喜欢我。“小姑娘想。只是她还不知道,大家喜欢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