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下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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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仅将此文献给在伟大的抗日战争中,献身的民族英雄们!以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

1940年的初春,中国的抗日战争,进入最艰难的相持阶段。华夏的土地上一片焦土,日寇的铁蹄已经践踏了多半个中国。料峭春寒的北平城里一片肃杀。这古老的北平城,沦陷到鬼子手里,已经有些日子了。从1937年的卢沟桥事变算起来,已经快三年了。北平人看着那些耀武扬威的东洋鬼子,心里的气儿不打一处来。可过城门口,还是要对着他们的刺刀点头哈腰的,这就是一种民族的奇耻大辱。

正阳门外大栅栏的春和茶楼里熙熙攘攘。

这年头,日子虽然难熬,吃得饱的人还是有。再说了,茶楼里鱼龙混杂,可是个隐藏身份的好地方。

刚刚从苏联回国的方晓东,一身长衫,一顶黑色礼帽,一直压倒了眉毛上边,坐在二楼靠窗户的一个座儿上。门前桌子上摆着一壶茶,四个小碟。旁边还有一本书,线装版的《春秋》。他奉命来接受新的任务,上级通过暗号指示他,今天在春和茶楼接头。

卢沟桥事变发生之前,他就被派往苏联学习去了。原来是计划学军事和谍报,回来加强红军这方面力量的。没有想到国内和国际形势,都发生了巨大变化。德国人的入侵,让苏联被迫进入了卫国战争。方晓东还没有从军校毕业,就已经先被派到了战场。抗日战争爆发后,组织上向苏联方面提出了要求,尽快让派往苏联学习的人员回国。可当时的方晓东正在欧洲执行任务,等他完成任务返回苏联,已经到了39年的冬天。

他得到回国的指令后,转辗迂回先到欧洲,再至日本,最后才从伪满洲来到了北平。这一个圈子下来,竟然已经是40年的春天了。

“先生,这里可有人?”

一个声音打断了方晓东的回忆。

方晓东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灰长衫的中年人,手里拿着一本线装版的《论语》。方晓东点点头,那个中年人坐了下来,顺手把《论语》,放在那本《春秋》的旁边。

中年人指着那本《春秋》,问:“先生,你这部《春秋》可是民国9年的?”

方晓东摇摇头,指着那本《论语》回答:“不对吧?先生记错了。你这部《论语》才是民国9年的。我这部《春秋》是民国8年,中华书局出版的。”

中年人笑着伸出手,说:“你好,晓东同志。”

方晓东也伸出手,笑着说:“你好,普石同志。”

夏普石是地下党华北局的书记。他接到中央指示,让华北局护送一名从苏联回国,执行特殊任务的重要人物。中央的指示里说的非常明确:此人肩负重要使命,华北局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将其完全护送至江南。如此严厉的措辞,夏普石自从出任华北局书记以后,没有遇到过,可见来人的重要性。

接头的地点,就是大栅栏的春和茶楼。接头的信物就是一本《论语》和一本《春秋》。为了保证安全接头,华北局几乎出动了北平的全部精英。从春和茶楼门外的香烟摊、擦皮鞋的,到一楼散座几个关键位置的茶客,还有二楼两个小二,都是北平地下党的行动组成员。

二楼一间包厢里坐着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人靠在临街的窗口,嘴里嗑着瓜子,似乎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对犀利的眼光,却在扫视着街上的动静。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她头也不回地说:“进来。”

从外面进来一个黑衣人,他走到那女人的身边,低声说:“站长,那边开始接头了。”

女人猛回头,厉声说:“告诉弟兄们,控制好所有路口,绝不能有任何闪失!一定要保护好那个穿长衫戴礼帽的人!”

“站长,他们不是共党吗?”

“哪来这么多废话?快去!出了事我要你脑袋!”

黑衣人吓得一缩脖子,退了出去。

那女人站起身看着窗外,对面饭店里露出一张脸朝她看着。她微微点点头,那张脸很快消失了。她又仰头看着对面的楼顶,两个潜伏的狙击手,分头给了她一个暗号,其中一个用手指指对面的楼顶。她点点头,重新在座位上坐下来,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叫方晓华,是方晓东的亲妹妹,却又是军统局北平站的站长。两兄妹有几年没有见面了。四年前,就在方晓东要去苏联之前,兄妹二人为了各自的政治信仰,吵得天翻地覆,最后不欢而散。可在心里方晓华非常喜欢自己的哥哥,晓东也极是疼爱这个唯一的妹妹。

说到兄妹二人的分道扬镳,话就长了。

大革命的洪流中,兄妹二人一起到了广州。谁知道鬼使神差的,方晓东在黄埔军校参加了共产党,方晓华却加入了国民党的青年军。就这样,一对孪生兄妹,在各自以为的革命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三天之前,方晓华接到了军统局的电报。内容居然是要求北平站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一个从苏联回国的共党要员!电报口吻十分严厉,叫方晓华感到有点莫名其妙。她生怕搞错了,又发了一份电报询问,遭来毛人凤一顿臭骂。吓得方晓华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开始布置措施去了。

为了确保不出意外,方晓华在共党接头的大栅栏春和茶楼,里里外外布置了三道防线。最外面的一道防线,是由四名最好的狙击手布置的狙杀线。最里面是春和茶楼的二楼掌柜和两个跑堂小二。方晓华亲自坐镇二楼包厢,可谓严阵以待。不过,她到现在为止,并不知道上面要她保护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亲哥哥。

夏普石和方晓东刚刚接上头,一个提着水壶的店小二走来,一边添水,一边低声说:“情况不对,茶楼里有很多形迹可疑的人。外面的警卫已经发出预警,楼上好像还有狙击手。要不要转移?”

方晓东和夏普石迅速朝周围打量了一下,发现周围的几张桌子上的客人,明显不是来喝茶的,再看窗外大街上也有便衣特务。方晓东朝对面楼顶一撇,就发现了两个狙击手。可奇怪的是,他们戒备的方向似乎不是春和茶楼。方晓东心中一动,再仔细观察,发现在对面一座楼里也有狙击手,却明显将枪口对准这里。

“老夏,这里已经被包围,转移是不可能了。”

方晓东看出了局面的严峻。

夏普石点点头,“晓东同志,你身负重任,必须突围脱身。你脱身后按第二方案执行吧。这里交给我们,记住你绝不能恋战!打响以后,让他带你从茶楼后门离开。”

就在这时候,周围几个大汉已经站起身来。

夏普石在瞬间拔出手枪,抢先击中了一个正要拔枪的大汉。方晓东和小二也同时拔枪射击,将站在前面的两个特务击中。店小二拉起方晓东就跑。“啪啪”的枪声,混合着茶客的尖叫声响成一片。夏普石和另外一个小二,正在阻击特务,掩护方晓东突围。

包厢里的方晓华,在枪响的第一时间,拔出自己的手枪,推开了包厢的门。手下几个军统扮成的小二和茶客,已经加入了混战。

方晓华厉声命令部下:“给我狠狠打,把所有的日本特务干掉,掩护他们撤出去。”

大街上传来了汽车声和枪声,几队皇协军沿着大街冲进来。楼顶上的狙击手封锁了大栅栏外面的街道,躲在楼里的狙击手开始朝楼顶射击。双方狙击手对射的时候,几车宪兵冲过来,很快就到了春和茶楼门口,和门外的中共地下党行动组对射。地下党的火力明显受到压制,就在宪兵要冲进大门的时候,不知道又从哪里杀出一队人马?用猛烈的火力阻挡了宪兵的进攻。

楼里、楼外一片混战。

店小二拉着方晓东,很快就从二楼退到了一楼。

在角落里,店小二对方晓东说:“快,把你的长衫换给我。”

方晓东迟疑了一下。

店小二急了,一边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一边说:“同志,来不及了。你必须安全,这是我接到的死命令。”

方晓东一咬牙,把自己的长衫脱下交给店小二,又把那身小二的衣服穿到自己身上。

店小二一把抓过方晓东头上的礼帽,戴在自己头上,然后把自己手里的抹布,塞到了方晓东手里,又夺过了方晓东的手枪,插在自己腰上,拉着他蹲在通道口。前面的大厅里的枪声十分激烈,店里有一股人马,正在顽强地阻止门外的日本宪兵。

店小二指着那个方向说:“我从这里冲出去的时候,你从后门走。”店小二指指身后,“出去就是胡同,会有我们的同志接应的。”

方晓东点点头,抓住店小二的手,“同志,珍重。”

店小二把方晓东一推,自己朝大厅冲过去。

方晓东听到有人在喊:“掩护那个穿衬衫的突围。”

接着又听见有个声音在喊:“别放跑了这个穿长衫的人。”

方晓东趁势朝后门跑去,打开后门,发现这里果然没有敌人。他刚刚出来,就被胡同对面门里伸出的一双手拉了进去。

店小二拔出腰上方晓东那支枪,双枪击发,用密集的火力杀向大门口。楼上的夏普石已经在几个军统的配合下,杀光了特务朝下面杀来。

方晓华也跃身从二楼直接跳了下来,大声命令自己部下:“弟兄们,跟着我杀出去。”

马路上那支神秘人马,大大牵制了日本宪兵的火力,又有两支人马从茶楼里面杀出。外面的包围圈,很快被撕开一个口子,夏普石和方晓东的人先后冲了出来。就在这时候,日军的大批援兵到了。宪兵司令浅川大佐亲自压阵,出动装甲车封锁了各路口。

夏普石和方晓华再度陷入苦战。幸好楼顶上的狙击手,将日本人布置在楼里的狙击手干掉了。左右两个狙击手,开始狙杀浅川的机枪手和指挥官,成功地给方晓华等人的分散突围创造了机会。

方晓华大声命令部下:“兄弟们撤!”

她又对夏普石挥挥手,“打鬼子,咱们就是一家人。你们也快撤吧。”

夏普石对她拱拱手,“谢谢方站长。后会有期。”

夏普石带着地下党退进了胡同。

浅川大佐气得站在装甲车上一边大骂:“八格牙路!”一面命令部下追击。

两天前,日本军华北司令部驻北平本部,日本特务机关樱花社,几乎同时通过自己的情报渠道,获取了中共地下党,要护送一个要员下江南的信息。日本侵华司令部给浅川大佐,一道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擒获此人,必要时坚决击杀,无论如何必须将此人拦截于江北。

樱花社机关长杏子,也得到了东京总社机关长的密令:务必生擒中共要员,不惜代价。杏子秘密布置自己的谍报人员,以及黑龙会成员,在大栅栏设下了天罗地网。她非常清楚,总机关长需要的是活人,那就是这个人身上一定有非常重要的情报,这个人绝不能死。杏子手里的情报告诉她,宪兵司令部得到的命令不一样,是务必截杀,只要不让此人过江就可以。杏子必须抢在宪兵司令部之前捕获这个人,万一不行,也要保护他的安全,放他过江后设法活擒,绝不能让宪兵司令部杀了此人。

浅川在秘密布置宪兵的同时,也给北平的皇协军司令部下达了命令。皇协军司令黄三宝,还有便衣队队长麻皮,都得到了这道命令。可浅川万万没有想到,想利用这个机会,把北平地下党一网打尽的自己精心策划,居然被突然出现的军统,还有一支莫名其妙的武装,搅了个乱七八糟。人没有抓到,自己的损失却非常严重。

浅川阴沉着脸,看着站在面前的一群人,黄三宝、麻皮,还有杏子和宪兵队的龟田少佐。

“你们实在是一群饭桶!宪兵队一个中队,皇协军一个大队,加上整个便衣队,还有樱花社和黑龙会,一百多人都抓不住一个地下党,还死了这么多大和民族的勇士。”

龟田站出来说:“大佐阁下。我们的布置是没有问题的,关键是相互配合出了问题。还有一点很重要,在我们的情报里,并没有提到军统,更加不知道会有另外一支力量出现。”

黄三宝赶紧跟着说:“是的,大佐阁下。军统在大栅栏设了狙击手,造成我们严重的损失。我不得把这个大队不撤出去,另外换了一个大队,这样就配合不上了。”

“八格!”浅川给了黄三宝一个大巴掌,“就是你的皇协军临战退缩,造成了宪兵队侧翼失去掩护,才被他们突围而去。”

黄三宝捂住腮帮子,退到一边嘟囔着。麻皮吓得缩着脖子不敢抬头,生怕麻烦找到自己头上。

杏子冷冷地说:“浅川司令官,我好像事先提醒过你三点:第一,关于共产党要员,准备和北平地下党联系的情报来源宝贵,我们不宜出动大批力量去抓捕。这样会暴露我们的内线。第二,最好让他们顺利完成这次接头,我们可以秘密布控,顺藤摸瓜,才能将北平地下党一网打尽。第三,我已经提醒你,不要忽略了军统的力量,在和我们对抗这一点上,他们的决心不会小于共党,而实力却比共党大得多。”

浅川心里骂了一句“八格”,却不好和杏子翻脸。樱花社在日本有很强的实力,不是他一个小小大佐可以得罪的。

浅川对杏子说:“杏子小姐。那么,下一步有什么高见?”

“大佐阁下。这次接头半途而废,他们一定会有第二套方案执行。希望这次阁下不要再鲁莽行动了,请在北平实施内紧外松的政策,我们要放手让他们活动起来。”

浅川点点头说:“很好。杏子小姐的这个安排很好。我让龟田听你指挥,还有黄三宝和麻皮的便衣队,一律由你指挥,避免再次出现混乱。”

“谢谢,司令官阁下。”

夏普石回去清点了伤亡情况相当严重,现在最大问题是与方晓东失去了联系。他倒不担心方晓东会落到敌人手里,就凭他了解的情况,方晓东这样一个人轻易不会被擒。而且前面打得这么激烈,他完全可以有机会脱身。他应该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绝不会随意做出无谓的牺牲。夏普石已经派人,按照第二方案寻找他的下落。

叫夏普石感到严峻的问题是,敌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准确的情报?还有今天军统的出现,虽然帮了大忙,可显然也不是偶然来的,是做了充分准备的有备而来。如果不是他们预先准备了四名狙击手控制了局面,今天的情况不堪收拾。从这一点说,真要感谢他们。可同样的问题来了,军统怎么会得知今天这个接头的情报?还有那支神秘的武装,又怎么会突然冒出来凑这个热闹?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所有的一切,只能得出一个唯一的结论,这个重要情报,已经在第一时间泄密了。这个结论让夏普石不寒而栗。因为这说明的问题太严重,完全可以证实,在我们的高层有不止一个方面的间谍。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可怕了。

夏普石想到这里,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刻利用秘密电台,直接给中央发去一封加急绝密电报。他启用了在紧急情况下才可以使用的AAA级密码,上面是这样四个字:“家有鼹鼠。”他担心这个鼹鼠级别很高,很可能截获这封电报,所以无法说得更多了。

夏普石想到的问题,方晓华同样想到了。

她当然知道军统在延安方面有重要内线,那是军统内部最高级别的绝密信息,像她这个级别的不可能知道。共党如此机密和重要的情报,一定来源于这个渠道。问题是日本人居然也准确掌握了这份情报。无疑说明了,在延安方面不仅有重庆方面的潜伏人员,同时还有日本特务,这个人的级别同样很高。方晓华觉得有必要把这个重要情报,向军统局立刻报告。

延安。

敌工部里的空气有点窒息,坐着的几个人脸色都很难看。

部长林可浓不停地在吸烟,剩下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桌子上摊开了两张绝密级别的电报稿:一份是夏普石发回来的,就是四个字“家有鼹鼠”;另一份,是重庆军统局毛人凤发的,“据我部准确情报,贵党高层藏有日特分子。”

刚才林可浓已经被中央领导非常严厉的批评了一顿,几句话的确叫林可浓这个敌工部长面红耳赤。

“林可浓同志,我们自己的同志发来这样一份电报,已经是很严重的问题,居然还有国民党军统局的一份。这说明什么问题?不需要我来说了吧?我们的内部,就在延安,在我们很重要的位置上,有不知一个方面的敌特。你觉得这个敌工部,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林可浓终于打破了会议室的沉默。“同志们,如此严峻的局面摆在面前了。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挖出内部的鼹鼠,会有更加可怕的失败出现。我现在要求你们,查每个部门每一个人,一个个去查。我们这些人也有人会来查,必须查出个结果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延安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方晓东被人拉进了一个四合院。那是个后门,里面挺大,有三进。拉他的人戴着一块黑巾蒙着脸,至露出两只眼睛。不过方晓东看得出,那是个女人。方晓东觉得那对眼睛似乎似曾相识。

那女人拉着方晓东穿过院子,从后面到了前面的院子,一直走进东厢房里,才把自己的黑巾摘下来。

方晓东一下子就愣住了。

“师妹?”

“晓东师哥”

“怎么回事?师妹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地方又是哪里?”

方晓东兄妹二人父母早亡,把他们抚养成人的是师叔褚天河,方晓东的一身功夫也是褚天河传授给他的,褚天河曾经告诉过他,其实教他的这功夫,本就是方晓东家的武艺。他,褚天河就是方晓东奶奶的小徒弟。

褚天河有个女儿叫褚荪楠,比方晓东小一岁。方晓东投考军校的之前,征求过师叔的意见,褚天河同意让他们兄妹去投身革命。临行方晓东也曾经希望褚荪楠跟自己一起去,褚天河却没有答应。两个人就这样分手了,转眼过去了20年,大家都已经是人到中年,竟会在这种场合相遇了。

褚荪楠没有去回答方晓东的问题,而是反问:“师哥,咱们有20年没见面了,你怎么会一眼就认出我?”

褚荪楠的这句话,问得方晓东无以应答。方晓东也许直到此刻,才明白了自己这20年来,为什么一直是孑然一身?

方晓东苦笑着说:“师妹不是也认出我了?”

褚荪楠却摇摇头,“师哥,我可不是突然认出你,我们用这么大的力量来搭救你,可不是什么拔刀相助。”

方晓东大吃一惊,忙问:“师妹是说,你和你的朋友们是为我而来?意思就是,你们完全掌握我的行踪?”

方晓东心里感觉到了这件事儿的严重性。

为什么敌人来得这么快?还有哪里冒出来的不同方面的力量?他们虽然在帮自己,可又是怎么会得到如此精准的情报?

褚荪楠给他倒了一碗水,然后说:“师哥,你先别急,这里很安全。我们就在他们鼻子底下,可他们却并不知道。我慢慢告诉你。”

原来方晓东接到的任务,是去接受一个被民间人士保护下来的巨大宝库。

这个宝库是满清皇室的财宝,大清皇室为了这批财宝,争夺得你死我活。在大清被推翻以后,这个宝库被当年受托之人,秘密保护下来。抗日战争爆发后,这个家族的后人,决定要把这笔财富,贡献给国家用来抗战。

他们给地下党传递了这个信息的同时,还指定了一位接受这笔财富的人。没有任何理由,就是明确规定,这笔财富必须由他们指定的人才能来接受,这个人就方晓东。

自己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样指定?直到师妹褚荪楠,讲了一个久远的故事,他才如梦初醒。

二十世纪初,北京城紫禁城内。

大内总管李莲英刚刚回到自己屋里,心腹小六子进来,走近李莲英身边,一边给他捶背,一边俯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什么?”

公鸭嗓一声尖叫,李莲英推开小六子,从软靠上坐直了身子,瞪起眼睛,追问:“这信儿靠得住?”

小六子恭恭敬敬退开了一步,垂着头,低声回答:“准!是太后身边的那个丫鬟苏西儿,递出来的信儿。”

“嗯,你去吧,让前面给拿上二十两银子,拿出二两给那个丫头,剩下是赏你的。让那丫头给我盯紧喽。”

李莲英拿着个鼻烟壶一面闻着,一面对小六子关照。

“啧——”

小六子答应了一声,低垂着头,快步朝外退出去。

李莲英凝神想了片刻,突然在嗓子眼里咳嗽了一声“咳咳”。

手下的小太监顺五垂着头进来,小心翼翼地压着声音,问:“公公,顺五候着您。”

李莲英眼皮抬也不抬,玩赏着手上的鼻烟壶,“你出宫去一趟,去天桥找玩杂耍的坛子章。”

“啧……公公要带个话吗?”

“不用!就把这个鼻烟壶交给他。”

李莲英说着,把手里的鼻烟壶递过去。

“啧……”

顺五答应了一声,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托在李莲英的手掌下面。

李莲英一松手,鼻烟壶轻轻落下。顺五双手高高举着鼻烟壶,一步一步朝后退,就像算准的步子,退到离开门槛剩下最后一步。顺五朝着李莲英深深一躬,然后才把鼻烟壶揣进自己怀里,再倒退了一步,贴着门槛转过身,跨了出去。

顺五出了宫门,直奔天桥而去……

北京的天桥,就在正阳门外边。那是一座汉白玉大石桥,桥下面是由西向东的龙须沟。自打明朝起,历代皇上去天坛祭天的时候,都是从这座桥上过,就给了个名——天桥。以后人们习惯把正阳门大街,一直到珠市口南边儿,到天坛的西北,连同永定门北边儿的地区,一概说成天桥,就不光指这座桥了。那地方慢慢变成了充满京腔韵味儿的市场,有卖杂物的,卖小吃的,最多的就是江湖艺人在那儿“撂地”。

“撂地”是个北京老法儿的叫法,就是在当地儿画个白圈儿,那圈里面儿就是演出的场子,搁着艺人里的行话儿,那叫“画锅”。锅是干啥的?做饭的,地儿当中画口锅,有了这个耍巴适的场子,卖艺的就有碗饭吃了。这词可有多形象?

天桥的耍把式那是一绝,不光花样儿繁多,技艺也高超,都是真功夫。当年天桥有个著名的艺人叫张玉山,祖传的真功夫,头一样儿就是拉弓。那都是真正货真价实的硬弓。他为圈里面一站,先请个圈子外面看着力气大的,上场子里面来试弓。这些人多半也就能拉开半弓,然后,他自个儿再拉给大家伙儿看。抖空竹的“空竹德子”,耍飞叉的“飞叉谭金宝”,都是高手。

还有一种绝活——耍中幡。

中幡是用大竹竿做的,约莫三丈多高。竿子顶上有顶红罗伞,伞子下面儿挂着一面绣字的标旗。旗面儿上的字儿多半是表演者的姓儿,也有用师门名号的。舞中幡儿的,要把竿子竖起来托在手心里边,舞出各种花样:譬如幡竿竖在胳膊肘子上颠起来,再使另外那个胳膊肘子接住;或者用后脖窝、脑门去接竹竿。

顺五去找的是个耍坛子的,姓章。本名叫章久华,坛子耍出了名气,人们就管他叫坛子章了。

那坛子耍的,一二百斤的大水缸,也能在肚皮上,脑袋顶上耍得滴溜乱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人躺在当地儿,两条腿朝上,俩徒儿把一口大水缸抬到上面,先使两条腿儿蹬,越蹬越快,然后把大水缸朝上甩,甩得挺高,再接着。看得你都觉着玄乎。他不光会耍坛子,也玩中幡儿,上岁数以后,自己很少下场子,传了几个徒弟。

顺五找到他的时候,坛子章在圈子里边,一堆物件儿旁边儿坐着抽旱烟。几个徒弟在圈子里献艺,他闺女叫章彩凤,正在那中幡上面拿大顶,玩窝腰叼花。托中幡儿的是他大弟子,叫个邱金贵。边儿上两个帮衬的,一个二徒弟吴连成,一个关门弟子方垂宇。

坛子章看见顺五走来,把烟袋锅子在脚底板上磕了几下走出圈子,俩人儿在人群外面儿低声说话。

“李公公有事儿?”

“章爷,公公让把这给您。”

顺五打怀里掏出那只玛瑙雕刻的鼻烟壶,递给了坛子章。

那壶做工讲究去了,玛瑙雕刻的薄如宣纸,上面还有一幅国画,居然是一只下山猛虎。有点意思的是,那只斑斓猛虎,头朝下正打山岗上下来,却扭着头在朝后面看。旁边有棵树,树上站着一只喜鹊,喜鹊嘴里衔着一片叶子。那鼻烟壶统共多大?居然样样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坛子章接过鼻烟壶,楞了一下神,然后揣进自己怀里,对顺五说:“你去回李公公。就说坛子章,今儿晚上在老地方候着他老人家。”

顺五走后,坛子章有点心神不定。

闺女打幡子上下来,喝了口水,问他:“爹,您这是怎么啦?刚才来的那人是谁?我怎么瞅着像宫里来的太监?”

坛子章吸了一口烟袋锅子,然后在鞋底上磕了磕,站起身说:“小孩子别打听。”

坛子章离开自己的地头,饶了个圈,进了旁边一条胡同,走进一户人家。

小门户人家,推开院儿门,就是一明二暗的北屋。院子也不大,靠着东墙有个鸽子窝,一大群鸽子在里面“咕咕”叫个不停。

听见院门响,一个中年汉子打起门帘子朝外走。见是坛子章,就止住脚步招呼:“来啦,屋里说吧。”

坛子章跟进去,两个人盘腿坐在炕桌两边。

坛子章把那只鼻烟壶掏出来递过去,也不说话,只拿眼神看着对方。那个中年人接过鼻烟壶,仔细看着,然后还给了坛子章。

“是真的。这么说大总管下决心了?”

中年人姓那,叫那三宝。满人,在旗,镶黄旗出身,祖上早就败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入了盗墓的行,还就慢慢混成了个范儿,在行里还有了个绰号,叫“三爷”。

不过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身份,他很少会公开露面,也没人知道他还有其他底细。坛子章就不知道他就是“三爷”。坛子章只知道,那三宝也是李总管的人。李莲英在外面不方便办的事儿,都是找他去处置。可李总管不让自己手下找他,必是通过坛子章出面。坛子章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个圈?

这个鼻烟壶是个信物,也是暗语,不同的鼻烟壶代表不同的意思。今天这个鼻烟壶就是让坛子章,听那三宝安排的意思。可坛子章不知道让自己做啥事儿?

说起坛子章和李莲英拉上关系,也是无意之间。

那天坛子章在撂地儿的时候,来了仨人,一个老,两个年轻点,可看着就有点娘们像。给钱的时候出手十分阔绰,还一连来了三天,每次一出手就是20两。这个人就大内总管李莲英。以后,坛子章很自然成了李莲英在天桥的一个眼线。李莲英有什么需要在外面找人处理的事儿,就会找到坛子章去办。这次的事儿有点大,这是坛子章以后才知道的,直到了最后,当坛子章为了这件事儿,把命搭进去的最后一刻,他才明白自己这辈子,真不应该认识这个大内总管李莲英。

李莲英要他们做的这件事儿,是把大清皇帝秘密运出紫禁城的一大批财宝,从原来藏觅的地儿弄出来,然后再另外找地儿,藏好看管好。这是李大总管替老佛爷做的一件大事。做好了自然是会有数不尽的大好处。可这么大一笔财富,在暗中不知道有多眼睛盯着。最关键的一点,那是大清皇帝弄出紫禁城,准备必要时离开紫禁城另立朝廷的本钱。结果在争夺这笔财富的时候,死了很多人。

当然东西还是到了李莲英的手上。坛子章没有想到,事情做完之后,李莲英就派人把那三宝杀了。然后,那看护这批宝藏的事儿,就全权交给了坛子章。

李莲英当时挺明白地告诉了坛子章:信不过那三宝,信得过他坛子章。可这话,叫坛子章毛骨悚然。他不敢违意,一直兢兢业业守着这个秘密。

没想到,接下来革命了,大清没有了。皇上死了,太后死了,李莲英等不及来取这笔财宝,也死了。坛子章居然成了唯一知道这笔财宝确切存在,而且唯一知道藏宝地点的人。于是,在那个混乱的年代里,坛子章一家子,成了江湖上黑白道追杀的对象。包括各路大小军阀,都希望可以得到这一笔富可敌国的巨额宝藏。坛子章不得不带着家人亡命天涯。一直到被人追杀临死之前,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自己的女儿章彩凤。

章彩凤隐姓埋名,嫁人给了小师哥方垂宇之后,也一直不敢透露出半点关于宝藏的秘密。到自己临终了,才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儿子方成志。一起传给方成志的,还有那只鼻烟壶。

方成志就是方晓东的父亲,也是褚天河的师兄。方成志在自己临终之时托孤的同时,又把这个秘密交代给了褚天河。褚天河是个极有正义感的人,他一直守护这这个秘密,希望等方晓东兄妹长大以后,把这件事儿交给他们。

抗日战争爆发以后,褚天河眼看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终于做出一个重大决定,把这笔财富交给国家,用来支援抗战。但是,这笔财富是方家的人,才能有权做主支配的。于是,向地下党提出了一个要求,必须是方晓东来接受这笔财宝。连这次的接头时间和地点,都是褚天河提出来的。为了安全接到方晓东,褚天河做了精密的设计,而且组织了一支武装,趁乱将方晓东接走。指挥这支武装的就是褚荪楠。

换一句话,褚天河利用了北平地下党做掩护,顺利把方晓东接走了。

方晓东终于弄明白了这一切。

他有些错愕地质问褚荪楠:“师妹,你知道这样会给我们带来多大损失和麻烦吗?”

褚荪楠却挺着胸脯回答:“大家都是过的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你咋不问问我和爹这些年怎么过的?为了救下你,我们这次又死了多少弟兄?难道就你们那些人的命金贵不成?”

方晓东被她这句话问噎住了,连忙换了个语气,“对不起,是我的不是。师妹,你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苦。师叔身体可好?他人在哪里?”

褚荪楠白了他一眼,“这会儿假惺惺的。人家等你等了20年,大姑娘等成了老太婆。这次为了救你,差一点把命搭进去,也没有捞上一句好听的话儿。”

方晓东这才明白了褚荪楠的心事,便走过去抱住了她说:“谢谢你,楠儿。其实,我心里怎么想,也不用说啊。可咱们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等把鬼子赶跑,咱们就结婚。”

褚荪楠轻轻一推他说:“赶走日本鬼子,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情。你要真心有我,就该先把我娶了,然后生下儿女。要是咱们这一辈子赶不走鬼子,还有他们。”

方晓东点点头,“成,找到组织我就汇报这事儿。现在快告诉我,师叔人在哪里?”

“那你该叫他啥?”

方晓东笑了,重新搂紧她,“咱爸在哪儿?”

褚荪楠羞涩地一笑,倚在方晓东怀里,“老爷子在怀柔的青龙山等你。咱们有一支自己的队伍,叫青龙寨抗日敢死队。一共有200多号人,这次我带了一个中队来接你。”

方晓东大奇,“你们居然有一支200多人的抗日队伍!太神奇了。归谁领导?”

“什么归谁领导啊?本来是咱爹拉的队伍,这些年,爹年纪大了,就交给我了。我就是老大,我们叫大杆子。”

方晓东刮着她鼻子嘲笑:“怎么叫大杆子?那是土匪的称呼,你应该叫队长,或者司令。”

褚荪楠红着脸说:“这个司令,我还给你吧。”

“为什么还给我?”

“爹说的,等找你回来,队伍和人,都交给你。”

方晓东开始思考,自己应该怎样才能重新和组织取得联系?他想到了夏普石说的第二应急方案。那是自己在接受这个任务时,同时得到的指示。

方晓东对褚荪楠说:“楠儿,你既然这么说了,从现在开始,一切必须听我指挥了。”

褚荪楠点点头,“那是。我现在就把二中队队长常大虎叫来,现在就把二中队交给你。打今儿开始,我就管侍候你。”

褚荪楠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领着一个红脸汉子进来。

常大虎看见方晓东就敬了个礼,“报告司令。我是常大虎。”

方晓东乐了,过去把他的手方正,脚下面也搬正,然后说:“以后我给你们做点儿队列训练。大虎,你别叫我司令,暂时叫我队长吧。等我找到组织,给咱们这个青龙寨抗日敢死队要个正式番号。”

常大虎乐得嘴都咧开了,“太好了。队长,您说下面干啥?”

“大虎同志,我现在必须尽快和北平地下党取得联系,请示下一步的行动,而且我感觉你们这么多人呆在城里,还是很危险。我的意见是这样,你找一个熟悉北平情况的同志给我留下,你们尽快出城返回青龙山去。等我联系到组织后,再去找你们。”

不等常大虎开口,褚荪楠就说:“大虎,你领队伍回山寨,我留下就成了。”

方晓东却不同意,“不行,楠儿还是应该回去。现在队伍离不开你,找个人留下就是。”

褚荪楠想了想,同意了,对常大虎说:“你去叫山花过来。”

常大虎出去后,褚荪楠对方晓东说:“山花是我一个妹子,枪法好,武艺高,又对北平熟悉,留在你这儿吧。城里两个爷们出出进进会招惹敌人注意。我让山花扮成你媳妇就方便了。这宅子是我买下的,平时就是山花守着。现在可以对外说男人回来了。”

不等方晓东说话,她又诡异地笑着说:“你要喜欢她,先娶了也成,我不在乎。”

方晓东红了脸,嗔怪着:“楠儿,你说的什么?”

那个叫山花的女子来了,模样儿果然不输给褚荪楠,健美而干练。褚荪楠拉着她去里屋嘀咕了几句,方晓东听见她们在里面“咯咯咯”笑。

褚荪楠带上队伍趁黑走了。

走之前,方晓东担心地问:“你们怎么混出城去?”

褚荪楠得意地笑着说:“想怎么出,就怎么出,想啥时候进来,就进来,这是咱们的北平城!”

等他们走了,山花看出方晓东还是有些担心,便对他说:“队长,不用替他们操心,荪楠姐有的是办法出城。要不200多号老爷们咋会服她?”

方晓东笑了,“山花,我们商量一下,明天怎么和组织取得联系。”

山花说:“不用商量,你说怎么就怎么。荪楠姐和我说了,我现在就是你媳妇,一切听你的。”

方晓东不好意思地解释:“那只是为了掩护身份,是假的。”

山花却大大方方说:“我知道是假扮夫妻。可你不知道小鬼子的下流卑鄙。如果来搜查,或者在路上,你要说我是你媳妇,他们就会要你抱我亲我,甚至还会逼着你睡我,所以你要像真的一样才成。”

方晓东愣了,他真没有想到这种情况会发生。

睡觉的时候,山花铺好床,大大方方睡在里床,然后偏过头对方晓东说:“你就睡外面。万一鬼子进来会摸被窝的。”

方晓东不得不上床,在山花身边躺下去。他实在没有想到,回到北平的第一天,就发生这么多情况。

真是如山花所料,半夜外面的院子门被敲得“咚咚”山响。方晓东刚要起身,就被山花一把按住,然后拉进了自己的被窝。

山花只穿着个红肚兜,她几下就脱了方晓东的衣服,然后搂住他躺下,对着他耳朵说:“记住,你叫曹德贵,我的丈夫,刚从天津回来,做生意的。”

“来了,来了。”

下人赶去打开了院子门,一群宪兵冲进来,跟着个翻译官。

两个端着步枪的士兵,一脚踹开了门。

山花搂着方晓东的脖子,伸出头尖叫了一声又缩回去。

方晓东躲在被窝里,故意索索抖抖地说:“太君,我……刚……”

一个曹长从外面进来,看见被窝里的两个人头,下流地大笑,命令士兵用刺刀挑开了被子,让半裸的方晓东和山花暴露出来,然后对方晓东说:“你的,上去。”

一群士兵疯狂地大笑。

方晓东护住山花用日语说:“我是太君的朋友,在天津做生意。这是我妻子。”

那个曹长见方晓东会说日语,不再为难他,带人退出院子。

方晓东赶紧放开了山花。

山花倒一点不在意,重新躺下说:“谢谢你。睡吧,今天没事了。我没有想到你日本话说的这么好。”

方晓东说:“我到日本留过学的。不好意思,刚才……”

山花笑了,“荪楠姐说,你可以真把我当媳妇。”然后蒙上被子“咯咯咯”笑。

方晓东不好意思地也躺下去。

第二天,方晓东按照约定的第二方案,在北海的五龙亭终于和夏普石第二次接上了头。山花远远在一旁警卫着,远处还有几个北平行动组的成员扮成的游客,一切显得很谨慎。经历过昨天这一幕以后,夏普石更加小心翼翼了。

“晓东同志,你可以安全脱险太好了。那位女同志是……”

“普石同志,关于她的情况,我等一下向组织汇报。现在请告诉我,昨天损失情况怎样?”

“损失相当严重,我们牺牲了6位同志。有两位都是负了重伤不愿意被捕,自己引爆了身上的炸弹。幸好出现了军统和另外一支武装的支援,否则恐怕这次要全军覆没。”夏普石沉痛地告诉方晓东。

方晓东指着山花,“她就是你说的另外一支武装的成员。我冲出茶楼后,被他们救走了。这是一支民间抗日武装,叫青龙寨抗日敢死队。她叫山花。”

“太好了,想不到北平附近就有一支抗日游击队。他们怎么会赶来的?”

“他们不是赶来,而是预先布置好的,就是说他们知道我们要接头。”

“什么?”夏普石大吃一惊。

方晓东忙说:“别紧张,是这样……”

方晓东简要地讲述了一切。

最后对夏普石说:“夏书记,请你尽快和中央落实一下这个情况,确认一下真实性。另外请示一下,关于青龙寨抗日敢死队的收编问题。我个人建议,要充分利用这支队伍来执行这个任务。”

夏普石点点头,“你说的情况太重要,这支武装也太重要了,我马上就请示。另外你既然已经在北平站住脚跟,又有了助手,下次不要再冒险亲自接头了。让山花同志去五号联络站吧,有什么情况可以送到那里去。”

“还有一件事,为什么敌人和军统,都掌握了接头的情报?你有什么看法?”

夏普石皱着眉头回答:“结论非常清楚,就是我们内部,或者说是延安出了鼹鼠。”

“我想也是。我给你一个建议,我们设个局,想办法把这只鼹鼠逼出来。我想你应该有另外与中央联系的备案。你先用备用方法通知中央这边的实际情况,再用常规手段另外通报,改变关键的时间和地点。剩下的事儿,延安一定知道怎么办。”

夏普石笑着看了他一眼,“你果然不愧是谍中高手。好主意,就这么办。”

数日后,樱花社总部的内线,送出一条重要情报:“共党接货人,十日后与北平地下党再次接头,地点天坛祈年殿。”这条情报在第一时间到了杏子手上。这一次,浅川没有去干扰她的行动。浅川学乖了,只把龟田的中队交给了杏子指挥,同时还有麻皮的便衣队和黄三宝的皇协军。

可杏子信不过他们,也有点信不过这条情报。她感觉有点奇怪,选择天坛祈年殿接头,总叫她觉得有点说不清的诡异。杏子是个中国通,中国人对祈年的意义,让她感觉这样安排的接头有些困惑。于是,她宁愿采用秘密的手段,只派出了自己的樱花社特工扮作游客,散布在天坛各个角落,并不打算收网。

方晓华也收到了军统局转来的情报,接头地点却并不是天坛,而是在陶然亭。方晓华对这份情报同样产生了质疑。

在情报战线上,从来就是我中有敌,敌中有我的格局。方晓华潜伏在日伪机关的情报员,明确指出敌人那天在天坛有行动,可军统局转来的情报却是陶然亭。

方晓华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延安方面设了局。这是一个非常聪明的甄别计划,一定有人想出了这样一种手段,他们给了每一个不同的怀疑对象,一个假的接头地址;然后再由北平的地下党来确认,哪里出现了针对性的布置,就是那条线出现了问题。

方晓华非常聪明地坚决放弃了陶然亭,这条线的强烈诱惑,而是派了几个最精干的手下,扮作游客去了天坛。她需要确定自己的判断。

方晓东在山花的配合下出现在天坛。同时出现的还有夏普石手下一组精明强干的特工。

夏普石亲自带另一组去了陶然亭,另外派了一组去了第三个假的接头地点。夏普石对方晓东这个点子十分赞赏,相信很可能一次性,就可以甄别出两个方面的鼹鼠。不过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可以得出结论了,这个诱饵白放了。很快,从第三个接头处也送来了情报。

结论已经出来了,一定有一个方面,识破了方晓东的计策。就在夏普石隐隐有些担心的时候,传来的天坛那个组的消息:“鱼咬钩了。”

当杏子设在天坛的观察哨,什么也没有发现的时候,杏子明白自己上当了。她在盛怒之余,改变了原来的部署。她突然下令龟田的宪兵队,黄三宝的皇协军,麻皮的便衣队,包围了天坛。抓捕了所有在天坛里的游客,希望可以亡羊补牢。杏子断定了这些游客中,一定会有北平地下党。

她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手,早就被方晓东预料到了,他发现了第一个日伪特务之后,立刻就下令撤退了。方晓华的反映几乎和哥哥一样快,军统的人也在第一时间,已经撤出了天坛。

夏普石在第一时间,把这个甄别出来的结果,密报给了延安的敌工部。林可浓终于松了一口气。

日方潜伏在延安电讯处的鼹鼠,居然是副处长张靖伐。

这次的甄别工作,林可浓做的非常仔细。经过周密的内外查证,最后确认了三个人有重大嫌疑:电讯处副处长张靖伐,作战部副部长钱思书和办公厅机要秘书李宇。林可浓接受了方晓东的最后甄别手段,分别让他们三个人得到了一份发自北平的绝密情报:上面的接头地点分别是天坛、陶然亭和后海。三个位置大相径庭,方晓东要通过对接头位置出现的敌情,来甄别这只鼹鼠。

尽管最后只鉴别出来一个张靖伐是日伪潜伏特务,虽然没有能够甄别出军统的内线,也已经是极大的一次胜利。这个张靖伐是参加过长征的红军干部,居然会是日本特务,还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这件事真是让延安方面深感震惊。不管怎么说,这只大鼹鼠总是被清除了。

杏子在抓来的游客中,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知道自己上当了。总社潜伏在延安的内线彻底暴露,杏子采取任何补救的手段也来不及了。她不得不考虑进一步的措施,来追查地下党。

方晓华就要幸运得多,成功地看穿了方晓东的计策。方晓华在第一时间报告了军统局,军统局立刻命令潜伏在延安的内线停止了一切活动。

方晓东和山花顺利到了青龙山。

褚天河看见他,就像见到多年不见的亲儿子回来了,激动得老泪横流,硬是要从病床上下来。

方晓东连忙过去扶住他,“师叔,你这是怎么啦?”

褚天河咳嗽着回答:“去年打鬼子中了一枪后,一直就没有好透。还是老了,不中用了。你终于回来就好了,我把这件事给你交代清楚了,死了才能瞑目。不然到了地下见到你爸爸,我怎么交代?”

方晓东说:“师叔,您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是晓东不孝,一走就是20年。晓东对不起您老人家。”

褚天河一边咳嗽一边摇摇头说:“孩子,你做得对,你是方章两家的好后生,先有国后有家,好样的。现在你听好……”

褚天河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拿出一只鼻烟壶,递给方晓东,“这个是取宝藏的信物,也是打开宝库的钥匙。你奶奶把它传给你爸爸的时候,说过一句话:这些宝物是国家的,咱们有义务守护它,没有权力动用它,等有机会一定要交还给国家。你爸临终的时候,你还太小。他把你们兄妹托付给了我,还有就是这批宝藏的守护责任。现在我把它交给你,现在国家有难,应该发挥它们的作用了。”

方晓东恭恭敬敬接过了那只鼻烟壶,看了一眼,有些困惑。

褚天河又说:“鼻烟壶上的这幅画,标志的就是藏宝地点。我也没有去过,知道大致方位。你找到江南镇就能找到这图上的虎回头了。山上有座回头寺,你去找了缘大师。拿着鼻烟壶找他,他会带你去藏宝的地方。”

方晓东又问:“这江南镇在哪里?”

“长江北岸,湖北境内。”

方晓东见褚天河已经精疲力尽的样子,连忙让他躺下。

方晓东一直没有看见师妹褚荪楠,便问道:“师叔,师妹去哪里了?”

褚天河气喘吁吁地告诉他:“她不放心你的事儿,带常大虎中队去天坛接应,估计也该回来了。”

方晓东大吃一惊,“不好,要出事。”

褚天河急着追问:“怎么啦?”

方晓东怕惊着师叔,不敢明言,忙说:“您别急,我马上安排人去接应。”

方晓东刚刚从褚天河的房间里退出来,就看见山花领着常大虎匆匆而来。常大虎一身血污,一支胳膊还在流血。

方晓东脸色大变,又不敢高声,生怕被褚天河听见了,压低嗓子问:“出了什么事儿?你们大杆子人呢?”

常大虎一头扑在方晓东怀里竟然大哭起来,“司令,快去救大杆子。她为了掩护弟兄们,被小鬼子抓住了。”

方晓东不由一晃,山花连忙扶住他,“晓东哥,你现在是青龙寨的当家人,可要挺住了,才能赶快想办法救大杆子。”

方晓东冷静下来,对常大虎说:“大虎,你的伤势怎么样?其他兄弟在哪里?”

常大虎摇摇头说:“胳膊断了,不过没事。我大虎命硬。兄弟们战死了6个,伤了8个,都回来了。司令,你说咱们怎么救大杆子?大家都在前面厅里等你的主意。”

“现在不能急,你先说说怎么回事?”

常大虎在方晓东的情绪影响下,开始平静叙述事情的经过。

杏子在天坛大发淫威将游客全部抓走后,又里里外外布置了伏兵。直觉告诉她,会有人来查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很有可能抓住几条自己游进来的鱼。

不出所料,杏子刚刚把那些游客抓走,褚荪楠和常大虎就带着青龙寨的人马出现了。

褚荪楠带人刚刚走进天坛,已经发现有些不对头。整个园子里看不见一个人,静得有点瘆人。

褚荪楠马上对兄弟们说:“大家散开,小心点。”

刚刚摸到祈年殿附近,褚荪楠看见林子里有很多人影晃动,大叫一声:“兄弟们爬下,鬼子有埋伏。”

她的话音刚刚落地,对面林子里的机枪已经响了。身后当下就倒了几个兄弟。

褚荪楠知道自己中计了,一面找了个位置还击,一面大声命令常大虎:“大虎,快带着队伍撤出去。我来掩护。”

常大虎一面开枪一面说:“大杆子,你带弟兄们走。我来掩护。”

褚荪楠大怒骂道:“我是大杆子,还是你是?服从命令,马上朝外撤!再不走,一个也出不去了。马上返回青龙山,让司令带你们去打鬼子。”

常大虎不得不服从,带着人边打边撤,在翻过天坛围墙时,看见负伤的褚荪楠被几个鬼子抓住了。幸亏了天坛外面有一支队伍赶来,牵制了外面的守敌,常大虎才勉强杀出了重围。

方晓东听说,外面有支队伍接应,追问常大虎:“你和那支队伍照面了吗?”

常大虎点点头,“照面了,领头是个女人,说是军统北平站的站长。叫方……方什么花?”

方晓东大奇,忙说:“是不是,方晓华?”

“对,就是方晓华。”

方晓东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对常大虎说:“你马上到大厅通知兄弟们,留在寨子里,谁也不准随意下山。我和山花马上返回北平。你告诉弟兄们,我一定想办法把大杆子救出来。”

方晓东接着对山花说:“你准备一下,咱们马上走。”

褚荪楠负伤被俘,被杏子带到了樱花社的审讯室里。

杏子一脸笑容,叫人给褚荪楠松了绑,问她:“你我都是女人,我不为难你。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共产党游击队,还是国民党军统的人?”

褚荪楠冷笑一声,说:“哼哼,你算女人吗?你们日本鬼子就是一群野兽。姑奶奶不是国民党,也不是共产党!姑奶奶就是个中国人!”

杏子也不生气,继续堆着笑脸说:“不是国民党和共产党?我知道了,早就听说怀柔的青龙山有一支武装,大杆子是女人,你是女英雄褚荪楠!”

褚荪楠一仰头笑着说:“是又怎么样?姑奶奶就是青龙寨抗日敢死队的大杆子褚荪楠!”

“好好,果然英雄气概。褚大杆子豪气撼云,巾帼不让须眉!杏子十分佩服。如果你肯率领青龙寨弟兄们,归顺大日本皇军,我保举你担任北平的城防司令!”

“哈哈哈”褚荪楠大笑,“杏子,你要保举我做城防司令?防谁?我褚荪楠不是文人,可也懂得‘城防’二字儿的意思。北平的城防司令就应该守住北平,不让你们小日本进城!你一个日本娘们,居然要保举我做城防司令?真是太可笑了。”

杏子面对褚荪楠的嘲讽,居然不急不恼,还是笑容可掬地说:“妹妹,你若不想做官也成。只要你解散这支武装,或者把他们交给我们大日本皇军,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然后送你去日本,怎么样?”

褚荪楠横眉立目说道:“呸,小日本。我堂堂中国人,不稀罕你们小日本那个弹丸小国。”

杏子又说:“咱们不谈这件事儿也成。你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会到天坛去,你们是不是和地下党有联系?是不是要和什么人在天坛接头?只要你把这些事情说清楚,我就放你回去。”

“放我回去?”褚荪楠又大笑起来,“凭你,也敢放我回去?你就别费劲儿了。姑奶奶今天落到你们日本人手里,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

一旁的龟田终于忍不住了,大骂着:“八格牙路!”对杏子说:“杏子小姐,你不必这么费事了。让我带回宪兵队去把她嘴巴撬开!”

杏子走到褚荪楠身边,指着龟田,“你看见了?我要是把你交给他,呵呵,你这如花似玉的女人就彻底毁了。你知道,我们大日本皇军的勇士,已经很久没有玩女人了……”

褚荪楠破口大骂:“你简直禽兽不如。你也是女人,居然想出这样的办法。”

杏子却连眉头也不皱,就对龟田说:“龟田君,你不妨现在就让她尝尝日本男人的滋味。”

龟田“哈哈”大笑,把腰里的日本军刀,顺手放在审讯桌上,一面脱衣服,一面朝褚荪楠走过去。

杏子笑着正要走出去。

褚荪楠的目光射向那本军刀,突然大声说:“杏子,你等等。”

杏子洋洋得意地回过头,“怎么?妹妹想明白了?”

褚荪楠指着龟田说:“你让他出去。”

杏子摆摆手。龟田色眯眯地咽了一口唾沫,走出去。

杏子说:“你现在可以说了。”

褚荪楠侧转身子,“放开我,让我喝口水。”

杏子看了一眼褚荪楠,看着她右臂已伤,浑身是血的样子,很自信地解开了褚荪楠身上的绳子。

却不料褚荪楠手疾眼快,一把抽出了龟田放在桌子上的日本军刀,对准杏子一刀劈下去。杏子朝外一让,用手上的绳子朝军刀上缠过去。褚荪楠左手用刀,照样犀利无比,马上变招该劈为抽,轻而易举地把杏子手上的绳子削断了,又变成了刺,狠狠刺向杏子的胸口。一连三招,杀得杏子手忙脚乱。

门外的卫兵听见动静,拉开门冲进来,对准褚荪楠一阵乱枪。

“砰砰砰”

“不要打死她”杏子大叫。

褚荪楠摇摇晃晃朝地下倒去,在倒下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手上的军刀,朝杏子飞劈出去。

杏子没有料想到,褚荪楠居然会最后还有这一杀手锏,让得慢了一步,还是被飞刀扎进了自己的右肩胛骨。疼得她大叫起来,终于恼羞成怒,拔出手枪,对着已经倒地的褚荪楠连开了数枪。几个士兵上来搀扶她,被杏子推开了。

她咬紧牙关,自己拔下了那把军刀,然后指着龟田大骂:“八格,你这个蠢货!为什么把刀放在桌子上?”

龟田吓傻了眼,垂着头连声:“哈伊、哈伊……”

杏子指着血泊里的褚荪楠,命令士兵:“把这个女人拉出去,吊到正阳门上示众三天!”

方晓东和山花返回北平城,刚刚走到正阳门下面,就看见了远远围了许多人都在看着城头。两个人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浑身是血,被吊在那里的褚荪楠。方晓东两眼发黑,人朝后倒去。山花也忍不住要叫出声。突然闪出几个人捂住了山花的嘴,架起方晓东就走。

到了胡同里,山花才发现是夏普石带着几个人。

山花哭着喊出来:“大杆子,她……”

夏普石沉痛地点点头,“褚荪楠同志已经牺牲了。山花,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给她报仇。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赶快跟我走。”

等方晓东悠悠醒来,已经在北平地下党的机关里,身边守着山花和夏普石。

方晓东挣扎着坐起身,“褚荪楠……”

夏普石上前按住他说:“晓东同志,请你冷静下来。褚荪楠同志已经牺牲了。她牺牲得非常壮烈,据我们内线报告,褚荪楠同志在审讯时,用计夺下了敌人的军刀,最后还重创了樱花社机关长杏子,最后被敌人乱枪杀害了。”

山花放声痛哭扑在方晓东身上。

方晓东满脸泪花,牙关紧咬,扶住山花说:“我们必须把荪楠的遗体抢回来,绝不能让荪楠暴尸在城头上!”

夏普石点点头,“说得对!我们不能让敌人的阴谋得逞!既不能中了敌人激将法,盲目去抢烈士遗体而中了埋伏,又不能弃烈士遗体与不顾,让敌人示众恐吓百姓的目的得逞。”

山花渐渐平静下来,“司令,你下命令吧,我马上回山带队伍。”

方晓东说:“怎么又叫我司令了?不是说了等组织上的番号吗?”

夏普石忙说:“我正要通知你,组织决定了:青龙寨抗日敢死队,正式改编为八路军雁北独立团,由你任政委兼团长。褚荪楠任副团长,现在她牺牲了,副团长暂缺。三个中队分别改编为三个营,由原来的队长任营长。还有为了加强独立团的力量,原北平地下党特别行动组,并入独立团,改编为特务连。就由你指挥独立团,完成转移宝藏的任务。”

“好!这仗我们必须打,我们打胜后才能去完成取出宝藏的任务。山花,你准备一下,立刻回山寨,通知三营留在青龙山,撤出山寨的所有装备和人员,一营、二营化妆进城待命。”

方晓东又转身问夏普石:“还有一件事我想了解一下,军统北平站是不是有个女站长?”

夏普石一愣,然后笑起来,“我真没有想到,不会这么巧吧?我见过那位上校女站长,她长得和你这么像。方晓东,方晓华,你们真是兄妹?”

方晓东笑着回答:“我们是同胞兄妹,双胞胎。你有方法联系她吗?”

“有!对了,我们第一次接头,她就带人在场,还帮了我们。”

“那就更好了。这次我们需要她们的帮助。你马上和她联系,告诉她,我是谁。安排我们立刻见面。”

“好,我马上就去办。”

方晓华得到夏普石的通知,知道了中共方面派来的人,居然是自己多年不见的哥哥,心里别提多开心了。两兄妹因为政治信仰不同,站到了不同的阵线,从1927年到1937年,整整有十年的时间,分道扬镳成了敌人。这十年里,兄妹见过几次面,每一次都是吵得不可开交然后不欢而散。不过从来没有影响兄妹之情。最后一次见面是方晓东去苏联之前,算起来有四五年没有见面了。

方晓华一直在牵挂着哥哥,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的疑惑也解开了。因为她对地下党的几次应对手段,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方晓华把自己和哥哥约会的地点定在家里,一是考虑安全因素,第二,也希望让哥哥就留在家里住下,兄妹可以多一些相聚时光。

方晓华是很智慧的女人,而且有多年的从事地下工作的经验,否则军统不可能把北平站这样重要的位置交给她。方晓华对外公开身份,是日本侨民芊三华子,一个日本著名商人的孀妻,住在西交民巷一座日式小洋楼里。

这个叫芊三华子的日本女人的确存在,两年前和哥哥一起在海上遇难。相关资料到了方晓华手上。这个女人又与方晓华有几分相似,于是成为方晓华公开使用的身份。这个日本女人的哥哥叫芊三武雄,方晓华决定给哥哥使用这个身份。

方晓东对妹妹安排在西交民巷接头的安排,有一种会心的理解。那里是日本侨民居住区,相对而言也是敌人防守最薄弱的地方。方晓东在第一时间就得出一个判断,妹妹一定有个日本侨民的公开身份。他拒绝了夏普石的建议,带上几个特务连精干人员担任警卫,坚持一个人前去赴约。他相信,自己妹妹一定做好了周密的安排。

方晓东换上了在日本留学时的一身日式服装,要了一辆人力车直接到了西交民巷。

果然不出他所料,站在巷口的方晓华一身的和服,正在翘首以盼。看见晓东,立刻笑逐颜开地迎上来,扑进他怀里,用日语说着:“哥哥,你总算到了。”

方晓东也笑着拥抱妹妹,同样用流利的日语说:“妹妹,几年不见你更漂亮了。”

西交民巷口上,日本岗亭的几个士兵,看着他们的相逢,站在旁边咧着嘴傻笑,连查问方晓东的身份都忘记了。方晓东从人力车上提下一个皮箱,跟在妹妹身后,轻而易举地进了西交民巷。

回到了方晓华的家里,刚刚关好门。晓华已经再次扑到哥哥怀里,一边笑,一边捶打晓东后背,嘴里不住地骂:“你是坏蛋,你是坏哥哥。”

方晓东让她捶打够了,才把妹妹正面抱在自己怀里,笑着说:“让哥好好看看。”

兄妹两个亲热了一阵后,开始讨论大事。方晓东开门见山,把自己需要军统协助的要求提出来。

“晓华,你看到正阳门上悬挂的尸体吗?你知道那是谁?”

“哥,我看了布告,我知道她是师妹荪楠,她还应该是我嫂子。”方晓华泪汪汪地说。

“对,她还是原青龙寨抗日敢死队的大杆子,是改编后的八路军雁北独立团副团长。所以,我们决不能让敌人这样侮辱她的遗体。”

“哥,你说吧,你有什么打算?这次我一切都听你安排。”方晓华回答非常干脆。

她已经又接到了军统进一步指令,进一步配合共党方面的行动,完成保护接头人的任务。

方晓东问她:“你有北平地图吧?”

“当然。我堂堂军统上校北平站长,不会家里一份北平地图也没有吧?”

方晓华笑着站起身,从墙上一幅风景画背后,取出一张地图摊在桌子上,“1:2.5万的军用地图,够了吧?”

方晓东笑了,附身在上面,指着南苑机场和东直门,“我有个计划,用两支实力强大的力量,分别攻击南苑机场和东直门外的日军军火库,把日军的宪兵队全部吸引到这两个点去。那么正阳门原来设伏的兵力,一定会大大被削弱。我们再用一支精干力量,公开袭击正阳门引出伏兵,我带人抢回烈士遗体。”

方晓华指着地图上的东直门,“我派人袭击这个军火库,你的人袭击南苑机场。我另外带人配合你袭击正阳门,你就只管上去放下嫂子的遗体。我预先准备好汽车藏在附近,等你夺回嫂子遗体之后,马上送上车撤离,我的人负责掩护。军统的人本身在市区活动,很容易分散摆脱。”

“好就这样决定了,明天子夜后行动。我现在马上回去布置。”

方晓东起身准备离开,晓华忙拦住他说:“等等。”她拿出一本良民证递给方晓东,“这是你的新身份。记住,晚上宵禁前赶回来,我要等你研究具体细节。”

方晓东接过看了一眼,笑着说:“果然心细如发。”他搂住妹妹的头,亲吻了一下说:“好妹子,放心。”

杏子的肩胛骨,被褚荪楠甩出的军刀扎得很深。军医告诉她,差一点点就会切断这条胳膊的神经,就可能让这条胳膊变成残废。现在虽然胳膊是保住了,那份疼痛也是钻心。杏子恨透了这个女人,所以才会将褚荪楠吊上了正阳门。一是出出恶气,第二,的确是想设计抓住青龙寨的人。

杏子知道中国人绝不会让自己的亲人这样暴尸,这个女人还是青龙寨的大当家。她算准了一定会有人来抢尸,所以每天都在正阳门附近布置了人马,可谓戒备森严。除去樱花社的人之外,还有龟田的宪兵队,黄三宝的皇协军和麻皮的便衣队。真是把个正阳门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铁桶一般,估计连个苍蝇也很难飞的过去。

可不料想,一连三天,除去白天会有人来看看榜,直到了第三天的前半夜,还是连个人影也没有。按照榜文是暴尸三天,到明天早上再没有人来认尸,就只好放下来了。杏子人在医院里躺着,心里又气又火。

子夜过后,东直门外的军火库和南苑机场,发生了激烈的枪战。浅川同时接到了两处的急报。

“报告浅川长官,军火库正在遭到一股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袭击,他们火力十分凶猛,我们已经守不住了,请火速派人增援。”

“报告大佐阁下,南苑机场被八路军袭击,很快就要守不住了。”

前不久得知了青龙山有一支抗日武装,浅川的主要兵力出城去清乡了。浅川的手下,已经没有兵力可以调动。他不得已派人赶往正阳门,调走了龟田的宪兵队和黄三宝的皇协军。

杏子得知设伏的兵力都被调走之后,不得不吊着胳膊赶去和浅川交涉。浅川却大发脾气说,机场和军火库比一个女人的尸体重要得多。杏子无奈只好亲自带伤去了正阳门附近,她现在唯一只有心存侥幸了,希望对手放弃了抢回尸体的打算。

凌晨3点过后,守卫在正阳门城楼上的便衣队和樱花社都已经人困马乏,躲在城门洞里的人,早就困得坐在地上睡着了。突然从胡同里窜出一支人马,贴着城墙悄悄地逼近,一阵“嘁哩喀喳”就像切瓜,把躲在城门洞里的一队便衣特务杀了个精光,然后向附近几个设伏的方位移动。另外几个黑影攀上了城头。一个城头的哨兵,看见一个黑影一闪, 刚喊了一声,就被一把飞刀要了命。方晓东上去解开了绳索,把褚荪楠的遗体轻轻朝下面放。

杏子坐在一辆车上。东直门方向和南苑机场方向的枪炮声、爆炸声,此起彼伏,让她心中有些担心。看样子攻击这两处的兵力不小,不像是调虎离山。如果这两处有一处出问题,这责任可就太大了,心中正在考虑要不要放弃这里,带人赶去增援。

突然,附近传来枪声。

杏子心里一紧“果然还是调虎离山计”。杏子打开了车上大灯,灯光照向正阳门,看见褚荪楠的尸体已经放下来了。

她心里骂了句:“八格”,命令身边的人:“快冲过去,把他们拦住。”

杏子的话音刚刚落地,一阵密集的枪弹朝她这里射来,已经把她出击的方向封锁了。

接着对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杏子,你听好了,今天我就是来给嫂子报仇的。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方晓华,是国民党军统局北平站站长。被你杀害的褚荪楠是我亲嫂子,她的遗体我们今天带走了。你的小命也要带走!你不服气就试试看。”

杏子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真没有想到,这次的对手竟然会是方晓东兄妹,真是叫她百感交集了。

杏子和方晓东兄妹是老相识了,当年方家兄妹在日本留学,和杏子曾经是同学。杏子依仗自己是日本人,又有背景的,在学校里十分骄横,各项成绩都要压人一头。偏偏方家兄妹才华横溢,很快就抢了杏子的风头,曾经多次为此发生冲突。以后,中日两国交恶,杏子更是借机想报复,不料几次都没有得手。很快方家兄妹离开了日本,这个梁子就这样结下来了,她可没有想到,死在自己手里这个女人,居然就是方晓东的老婆。

杏子自己又负了伤,思之再三,迫不得已只好下令掉转车头撤退了。

方晓东兄妹,带着褚荪楠的遗体朝约定的方向而去。刚刚抵达集合点,留守三营就赶来汇报,不出方晓东所料,鬼子清剿了青龙山。只是在撤退时,褚天河死活不肯下山,最后竟然留在山上,拉响了手榴弹壮烈牺牲了。

三营长垂着头,一边抹眼泪,一边把一封遗书递给了方晓东。

方晓东接过遗书,一个趔趄差一点就栽倒在地上。他没有想到褚天河父女两个,竟然先后以身殉国。

方晓华流着泪,扶住他说:“哥,你不能倒下。这一笔笔血债咱们一定会报的。这个地方不能久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否则鬼子大部队马上就会追上来。”

方晓东拭去眼泪,“先找个地方把荪楠安葬了吧。这件事,哥哥就委托你了。你把她安葬好就返回北平去吧,我还有其他任务要去执行,我们兄妹又要分手了。”

方晓华却摇摇头,“嫂子的遗体我马上派人落葬,不过,你别想赶我走。我接到的命令是护送你们去江南。”

方晓东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方晓华很肯定地回答:“你可以向你的上级确认一下,是不是要你将这批财宝,移交给国民政府接受?具体的移交地点我不知道,但是非常明确要求我不惜代价一路护送。”

方晓东想明白了,一定是我党已经决定,将这笔财宝交出去,交给民国政府去处置;所以军统才会命令北平站这样拼命来保护自己。方晓东想到他们兄妹两个,这几天携手同心、并肩作战,心中实在是一种莫大的欣慰。

方晓东便点点头,“我相信你的话,那就来商量下一步具体的步骤吧。”

晓华点点头,“我路上已经想过了,我们兵分两路,你和山花还是改扮夫妻,就乘火车走,直接下江南去。我改扮男装,随你的独立团,一路穿越敌占区向长江沿岸移动,把杏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军统的人负责沿途骚扰。”

方晓东担心地说:“你扮成我来诱敌?太危险了,还是我带队伍,你化妆先走吧。”

方晓华说:“哥,这件事没有什么好改的,否则咱们对不起褚师叔和嫂子。你必须去接受这批宝藏……”

“你去也一样,你也是方家之后。”

“哥,有一点不一样。褚师叔是把这批财宝交给你了。他在遗书上写得明明白白,要你把财宝交给国家,我不能替你。哥我对你说心里话,今天就是军统下命令,让我夺下这笔财宝,我也不会执行!天河师叔、荪楠师妹,还有青龙山的弟兄们,让我感动很深。哥,我佩服你们。这些年我想明白了,现在既然是国共合作抗日,就更加别多说了。”

方晓东不再争论,“好,那你一定要当心啊。不要意气用事。”

兄妹二人再次分道扬镳了。

方晓东和山花再次用了日本侨民芊三武雄的身份,一路上果然没有什么障碍,很顺利就到了江南镇。

一到江南镇,方晓东就明白了当初转移这笔财富的人,为什么会选择了这个地方来隐藏财宝。

江南镇是个紧靠在长江北岸的半岛,三面被江水环抱,只有西北角在枯水季节与江岸相连。到了旺水季节,江南镇就是江心一座孤岛,要靠渡船才能登岛。整个的江南镇就是一座孤山,只有靠近西北角的一带有些平坦,镇子就设在那里。镇子上居民也不多,多数是些为住在山上的人,还有山下常年湾靠在这里的渔民,再就是山上的那座庙宇了。

这座山要是从上面看,就像一只下山的猛虎。有趣的是,这只下山虎却正在回头朝山上看,所以这座寺庙的名字就叫“回头寺”。相传,这座“回头寺”是大清朝一个皇帝看破红尘,用来避世的去处。

方晓东和山花来的时候恰恰就是旺水期,连日大雨江水暴涨,唯一的陆地通道早就被江水淹没了。方晓东花钱雇了一条渔船,登上了风雨飘摇的江南岛。

他们冒雨上山,敲开了山庙的大门。

一位小沙弥打开门,问站在大雨里的方晓东:“二位施主冒雨上山,不知有何要事?”

方晓东双手打拾,恭恭敬敬地说:“小师傅,我们夫妻二人有个许下的长生愿,一定要风雨无阻做法事的。”

小沙弥又问:“施主是和主持约好的吗?不知施主如何称呼,请容我去禀告主持。”

方晓东取出那只鼻烟壶递给小沙弥,“请小师傅把这件东西交给了缘大师吧。”

小沙弥退进去关好门。

片刻之后,小沙弥重新打开了庙门,走出来说:“两位施主请进吧。大师在禅房等你们。”

已经80高龄的回头寺主持,了缘方丈坐在禅房里,手里拿着那只鼻烟壶,对方晓东说:“阿弥陀佛。方施主,老衲今天终于可以了却尘埃了。老衲当年只是这座寺庙里的一个小沙弥,师傅在60年前坐化时,把这桩责任交给了老衲。今天总算是可以有个了结。”

方晓东道:“老方丈苦守了70年,方晓东代表章方两家谢谢您,也代表国家谢谢您。不知道这藏宝的具体方位在何处?”

了缘把鼻烟壶递给方晓东,笑着说:“实不相瞒,老衲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个鼻烟壶,只知道取宝人的信物,是这个鼻烟壶,却并不知道宝物的具体方位。”

山花忍不住插嘴说:“这可怎么好?这么大一座山,去哪里找?”

了缘却笑着对方晓东说:“佛度有缘。二位不妨先住下来,慢慢参悟吧。”

方晓东忙道:“如此就要打扰老师傅了。”

了缘笑着摇摇头说道:“回头寺自从70年前,应下了这桩尘事,已经得了佛主旨意。施主不必介意,请随老衲来吧。”

了缘亲自将方晓东、山花,安排在寺庙后面一间清静的禅房里。

方晓东对着一盏油灯,仔细地看着手上的那只鼻烟壶。他觉得这幅照着“虎回头”,画在鼻烟壶上的画,一定隐藏着解开藏宝位置的秘密。山花发愁地望着寺庙外面的风风雨雨,不敢去打扰他。自从假扮夫妻以来,山花已经习惯了把自己当做一个妻子,依偎在他的身边,照顾他的生活。山花心里明白,自己早就爱上了这个人。可也知道,在方晓东的心里,只有褚荪楠一个人。山花只能把这份爱,默默放在心里。

不出方晓华所料,浅川很快就组织大队人马追杀而来。在正阳门铩羽而归的杏子也带伤上阵,带着所有樱花社的特工,加入了追击行动。鬼子紧咬着独立团追了上来,在追击过程中,却不断遭受到暗中的骚扰和袭击。尤其是一支狙击手组成的暗杀部队,不断击杀鬼子和伪军指挥官。吓得伪军中下级军官已经不敢露脸了,就是鬼子的军官也是心慌意乱,自顾不暇,指挥失灵。浅川自己都因为骑在马上,险些被狙击手打中,已经不得不改乘装甲车了。浅川不得不经常停下来对狙击手开展清剿。

这样停停打打,鬼子追击速度大受影响。方晓华成功地实施了她的牵敌阻敌计划,她牵着浅川的鼻子,在敌占区大游行。尽管沿途也有一些其他的鬼子参与拦截,可由于他们并不服从浅川的统一指挥,不能构成对独立团的有效拦截,加上留在北平的夏普石,又接二连三在市内开展各种行动,侵华日军不得不下令浅川,放弃追击折回北平。

方晓华成功摆脱了敌人,也向江南镇而来。

方晓东一连几天,一面上山勘察,一面潜心研究那张图,终于有了结果。在虎回头的眼神正对的方位上,找到了宝库的位置,隐蔽在一道悬崖半腰的宝库大门露出了真容。

方晓东没有急于进去,而是重新将宝库大门隐蔽好之后,下山离开了回头寺。他要到镇上去等待独立团的到来,尽快向中央请示自己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三天之后,又是一个风雨交加的日子。方晓华到了江南镇对岸,立刻开始组织船只登陆江心岛。她已经得到了指令,就在这里掩护完成交接。重庆方面派来一艘货轮,运送这批宝藏去重庆。指定由她代表政府接受宝藏。只是海军方面的军舰大多数被日机摧毁,无法担任护航。军统局要求方晓华务必要保证这条船,带着宝藏顺利运回重庆。

夏普石配给独立团的电台,也收到了延安方面的指令,要求方晓东组织力量,将宝藏顺利运到重庆方面派来的货船上,同时,还要不惜代价保证这艘船顺利返回重庆。电报里指定的接货人,正是方晓华。

方晓华在第一条渡船上登陆江南岛。兄妹二人很快商量了一套抢运宝藏的方法。为了预防敌人追上来,将独立团两个营留在岸边阻击来敌,另外一个营上山搬运宝藏。

为了有效拦截有可能从长江逆水而上的日军,方晓东设计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他已经征得了缘方丈的同意,准备炸毁这座山,阻塞长江航道。为了不让宝藏落到敌人手里,了缘大师亲自下山,动员镇上的百姓离开江南岛。

冒着风雨,江南镇上出现了一幅奇异的场面:一方面是一船船的战士登船上岛;另一方面,是一船船的老百姓登船离开江南镇。上岛的战士们迅速登山,在方晓东指挥下开始打开宝库抢运宝藏。登岸的老百姓,在方晓华指挥下向四处分散。

一连三天,江南镇都处于这样的紧张忙碌的状态里。直到第四天的黎明时分,一艘由上游开来的中型货轮,终于停靠在江南岛靠江心的小码头上。码头上早已堆满了一只只盛放财宝的大箱子,还有一队队严阵以待的战士。不仅有独立团的八路军,也有穿着黑色制服的军统特工,这样奇特的场面,也许只会发生在同仇敌忾打鬼子的战场上。

这些特工是专门上来埋炸药的。方晓东和方晓华都是军事天才,特战高手,两个设计了一个精心的定向爆破的方案。这个方案一旦实施,整个江南岛会被爆炸的能量,推进大江的中心航道,彻底截断长江水路。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这艘没有武装能力的货轮,顺利地沿着长江返回重庆。至于两岸陆地的拦截,在没有远射火力的前提下,是无能为力的。更何况,这一带是高山峻岭,又已经进入了犬牙交错的游击区,鬼子的大部队已经无法抵达了。当然,如此重要的一次抢运任务,无论是方晓东,还是方晓华,都没有一刻,敢掉以轻心。

就在抢运的工作刚刚完成了一半时,江面上出现了三艘日本炮艇,江岸上也出现了日军。

杏子没有放弃追击的目的,让东京的总社向侵华日军最高司令部请求支援。侵华日军竟然调拨了一个师团和三艘炮艇,给杏子统一调度指挥。杏子现在坐着炮艇,杀气腾腾地扑上来。

三艘炮舰老远开炮了。货轮停靠的江南岛码头,是在这个小岛突出在江心部分的西侧。这个突出的部分巧好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炮弹不是落在江里,就是打在了山上,并不能构成对货轮的丝毫威胁。方晓东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在山坡上构筑了正对下游方向的掩体工事,还集中了独立团所有的重武器,包括方晓华调来的几门迫击炮。担任狙击的部队立刻凭借地形优势,展开对炮艇的还击。江面上顿时一片炮火硝烟。独立团和日军炮舰展开着激烈的交战,长江航道被山上的独立团火力封锁了。

日军要想通过,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摧毁山上的狙击阵地,二是远离山上的火力射程,从对岸绕过去。无奈对面已经不是敌占区,而是国统区了,守江的国民党部队,已经接到命令,也参加了拦截炮艇的战斗。三艘炮艇不得不陷入了两面作战的处境。

在炮艇上指挥的杏子,气得破口大骂也无济于事。她不得不电令北岸的日军加强攻势,争取从江南岛北面突击上去。江北也是山区,日军的大部队展开十分困难,重武器很难施展。担任狙击的独立团两个营,又扼守在制高点上,不仅有效狙击了日军的推进,而且也封锁了渡口。

指挥狙击的是新任副团长常大虎,他大声命令着战士们:“同志们,给老当家和大杆子报仇的时候到了。我们一定要堵住前面这群鬼子,让团长顺利完成搬运宝藏的任务,绝不能让鬼子通过这里。”

战士们冒着密集的枪弹,一次次打退了鬼子的疯狂进攻,一批批的战士倒在阵地上。鬼子终于想办法把坦克和装甲车调上来了,猛烈的炮火压制了独立团的阵地,岸上的战斗局面变得异常严峻。

一直在对面岛上指挥战斗的方晓东,立刻命令已经完成搬运任务的一个营,利用剩下的几条渔船返回北岸。靠岸以后,为了不让鬼子用船,船家们纷纷在江边凿沉了自家的渔船。

方晓东在码头上将这批宝藏的清单交给了妹妹晓华。

“妹子,我现在把这批财宝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把它们安全带到重庆去,交给国民政府。请你告诉他们:这笔财宝是国家的,是咱们奶奶、师叔、师妹、还有回头寺了缘大师,以及独立团的全部战士们,用鲜血和生命保护下来的,必须用到抗战上,用到将来的国家建设上。”

方晓华拉住他的手说:“哥,跟我一起上船吧。你不愿意去重庆,我可以让你中途下船。”

方晓东摇摇头指着正在靠近的炮艇,“不执行炸岛计划,这艘货轮是无法摆脱炮艇追击的。你放心上船吧,照顾好山花。你应该相信你哥哥的能力,我一定会看到抗日战争的胜利。”

山花被几个军统特工硬是扭住了在送上船去,山花拼命扭动着想挣脱束缚。

两个女特工劝解着:“山花姐,跟我们走吧。你留下方团长反而要照顾你。你放心吧,方团长真有危险,我们站长绝不会答应他留下的。”

方晓华看了那边一眼,点点头说:“哥,我信。可你一定不能失信。我会照顾好山花姐,等你回来一起庆祝胜利。”

山花大声叫着:“晓东,你让我留下吧。我答应过荪楠姐照顾你的。”

方晓东朝她挥挥手,“山花,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去吧,跟晓华一起走。去等待胜利的日子。我会去找你,一定!”

岸上的战斗已经到了最后关头,鬼子的坦克和装甲车很快就要冲上狙击阵地。撤去岛上的狙击部队后,鬼子炮艇也正在高速逼近小岛。

方晓东厉声命令妹妹:“快,马上开船!”

方晓华一个箭步跃上船去,大声命令:“开船!全速前进!”

江南岛上只留下了方晓东一个人,他镇定自若地发出了让岸上独立团撤出战斗的信号。常大虎按照方晓东预先的布置,立刻下令部队,撤出战斗向山区转移。

鬼子占领了码头之后,开始利用浅滩搭建浮桥。炮艇一边开炮一边向江南岛靠拢过来。

方晓东站在虎回头最高处,那里就像下山猛虎那条高高竖起的虎尾,直接翘在江面上。方晓东含着一丝胜利的微笑,看着正在全速远去的货轮。看见货轮尾部的甲板上,站着一排人,站在中间的是方晓华和山花,在她们身后是一群武装特工,正朝着这里敬礼。方晓东朝她们招招手,又转身去看江北。山头上一队独立团的战士,正在翻越那座大山。他们也回头朝着虎回头在敬礼。方晓东知道,她们翻过这座山后。就可以汇入八路军主力部队了。这支普普通通的民间抗日武装,从此将走上一条崭新的道路。

杏子带着三艘炮艇,已经进入了江南岛附近的长江主航道。北岸的鬼子主力,也已经通过浮桥冲上岛来。

方晓东一声冷笑,启动了爆炸装置。

“轰隆、轰隆、轰隆”

连续不断的剧烈爆炸,把整个江南岛笼罩在滚滚浓烟里。威力无比的爆炸力将整座的“虎回头”,凭空抛起来投进了长江中。已经上岛的鬼子,随着一起飞上半空。爆炸的气浪掀翻了两艘炮艇。爆炸崩起了山体,砸下来的巨石,正好击中了杏子乘坐的那艘炮艇。一下子,就把这艘炮艇砸进了江底。当爆炸声过后,浓烟渐渐消失,江面上再也看不见那座小岛了。

下江心主航道上,露出水面的一块块锋利的礁石,江面上飘浮着一具具鬼子的尸体。两艘底朝天的炮艇旁边,是一群在汹涌的江涛里挣扎的鬼子兵。江北岸的一群鬼子,惊魂未定地望着眼前的滚滚长江。

一艘货轮拉响了三声汽笛,高速朝上游驶去。

货轮的尾部,长江的南岸,还有北岸的山峰上,同时响起了向民族英雄致敬的枪声。

这枪声久久回响在长江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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