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待人礼貌是修养,独来独往是性格”这两句话,我第一时间便想起了徐先生。
徐先生是个典型的帅哥,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皮肤虽不白皙,但是脸上干净得让人心旷神怡,说得夸张一点,有潘郎之姿。但也有人说他的好看全靠大刘海撑起来的,要是让他去剪个光头,还不见得比得过葛大爷。
按理说,这种人就应该如同众星捧月一般,享受着自己天生自带的美男光环,游曳在花丛之中,招蜂引蝶才是。可徐先生并不是这样,每每从钢琴培训室下班之后,就径直回家,哪怕他回家的路上要经过解放西路这种酒吧夜店云集的地方,他也丝毫没动什么想要去玩玩的意思。
说起来,我跟他认识的过程还挺有意思的。
那时我刚上大三,那阵子是单身狗一只,某天傍晚,在食堂里吃饭的时候听到坐我对面的两个妹子在讨论着等会去隔壁学校音乐学院看他们的迎新晚会。我寻思着,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干,也跟去瞅瞅,假如有艳遇了,何况还是音乐学院的,搞艺术的气质肯定不赖。
结果艳遇没有,遇到的是徐先生。
我坐在了稍靠里的一个位置,其实按我以前的尿性来说,我愿意坐在边上的位置的,方便进出,可这一次,坐在我左手边的是一个大美女,挨着她坐的也是一个美女,所以只能勉为其难了。大美女只扫视了我一眼,就把目光移到舞台上面去了,明明那个时候离开场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我正准备为我找到了一个高明的搭讪理由而高兴时,啪的一声,我左手边的空位被人坐了下来。我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是徐先生。正当我不以为意,准备找大美女聊天的时候,没想到那大美女倒先开腔了,我受宠若惊。
“同学,你能不能和他换个位子了?”她朝徐先生指了指。
我顿时就萎了下来。
“还是别打扰了,这个帅哥从隔壁学校过来看我们院的表演也是够捧场的。”徐先生的声音特别的浑厚,像自带了两个低音炮似的。
“你咋知道我不是你们学校的?莫非你还懂看相?”我一脸惊讶。
“那倒不是,感觉而已。”他朝我报以一个歉意的笑容。
我还准备说话,舞台上却闹腾起来了,演出开场,我便又把目光投到舞台之上。一连看了三四个节目,突然记起自己并非来看节目的,便借着舞台上主持人在吧啦吧啦之际,找旁边的大美女聊起天来。
她显然很不待见我,眼里似乎带着些愤怒的目光,如果我没猜错,肯定是怪我没有和旁边的徐先生换位子,可是天地良心,是他不要换的,还能怪到我的头上啊。
我又看了一个节目,可觉着坐着越来越不是滋味,便起身准备走。可我刚准备起身,便被旁边的徐先生给压了下来。
“同学,我马上就要上台了,如果你不介意,想请你听完我的曲子再走。”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也只好继续坐了下来。
我以为他是男低音,要唱一首什么《喀秋莎》之类的。可他表演的却是钢琴独奏《克罗地亚狂想曲》,听着每一个音符急速地从黑白键上飞出,我内心的OS是“真TM厉害。”.
“你觉得怎样?”徐先生问。
“还可以,这曲子我听过。”其实他刚一演奏完,台下便是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我不理解他为何非要问我的看法,所以只好敷衍道。
“嗯,马克西姆的曲子,我很喜欢的一个演奏家。”他朝我笑道。
“手指这么快,玩劲舞团很厉害吧?”我的思维瞬间跳跃。
“还可以。”
“哟,那改天切磋一下。”
他点点头。
我和他就是这样成为朋友的,让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本意是去邂逅的,没成想,邂逅到了一个大老爷们。
不过有徐先生当朋友有个好处,就是能够借助于他共享优势资源,他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所以很多时候我倒可以掌控整个局面。
后来,有很多女生想通过我来认识徐先生,毕竟她们觉得先认识我比认识徐先生来得容易。其实,她们都想错了,总以为帅哥就应该很清高或者冷酷,不说话不理人才是他们的标配,可事实上,徐先生非常好接触,用一句不好听的话,是来者不拒。
甭管你用什么理由跟他搭讪,他总会用他那浑厚的嗓音和治愈系的微笑来回复你,绝不会有鼻孔朝天,一副老子独大的情景出现。
但是他对每个人几乎都是浅尝辄止的情谊,换句话说,他不是一个会和你交心的人。他的心就像是七层宝塔,你或许能进入第一层,第二层,甚至第六层,但是你永远都碰触不到那个宝塔尖尖,那里有道结界,任何人都休想打破。
和他成为朋友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要你不要老想着去深挖他。但是和他处对象却是一件难事,按照他以前的一个女朋友跟我哭诉的话说就是,我知道他对我很好,可是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我不了解他。
很多人都说他是一尊石佛,佛是博爱的,慈悲的,可偏偏又是石头做的,油盐不进,冥顽不灵。在学校里的那些日子,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独来独往地行走于校园内的,但他一点也不算孤僻,走到哪里都能跟迎面而来的熟人打声招呼。他也不介意别人约他一起做什么什么事,或者只是陪他一起散散步,但是前提是必须你先开口,他才会答应。如果要等他开口说这些话,你就准备等到下辈子去吧。
他在那个钢琴培训中心当老师已经两年多了,工资颇高,现在已经在河西的一个小区买下了一套房子,独居。有意思的是,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搬进去的,甚至很多朋友还在疑惑着,啊,他居然已经买房了。他不搞那些所谓的乔迁之喜,当别人问起时,他就会笑一笑说,都已经住进去好久了,还乔什么迁了。
徐先生从来不主动招呼朋友去他那小窝看看的,只是每当朋友提出这个想法时,他又会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好。
房子只有八十多平,两室一厅,客卧已经被他改造成书房,里面靠着墙摆着一架钢琴,暗红色的,与整个房子的装修风格十分的一致。
说起装修风格,徐先生的品位可让我们这些朋友大吃一惊,本以为他是那种以白色为主色调,再掺加一些其他的暖色调的西式风格,可是事实上却大相径庭。所有的家具都是用的红木,典型的中式风,一派文人墨客的气息。有人问他怎么要搞成这样,他只会笑笑说,喜欢啊。
如果人少的时候,徐先生会自己下厨给我们做食吃,人多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叫的外卖。即便这样,我也只去过他家两次,一次是随一大伙人一起去热闹的,一次是懒得回家,便就近住在了他家里。
他家除了主卧中有一张床,没有第二张床,客厅的沙发是木头做的,如果用来睡觉,肯定会硌得慌。所以到最后,我只能和他同榻而卧了。
临睡前,他问我要不要来点红酒?我笑着调侃他,怎么,想把我灌醉啊?
他优雅地转过身,从柜子上拿出一个杯子,倒了点红酒在里面,品了一口,说,你想多了。
我向来以为床上是最好交心的地方,甭管是和男的还是和女的,只要一躺下,什么心妨都卸下了。
“我觉得你挺孤独的。”我说。
“何以见得?”
“我看你跟我们一起玩的时候倒是挺配合的,可是一旦没人注意你了,你就安静得很。我在想,你是不是在强颜欢笑啊?”
“我这么跟你说吧,以前我家里对我的教育就是要对人好,对我来说,对朋友好就是要尽自己所能地去配合朋友,所以你们热闹的时候,我不能扫你们的兴。但事实上,我还是喜欢一个人的。你想想,闲着的日子里,一清早,一个人起床,拉开窗帘,看那温暖的阳光洒在你的窗台上,窗台上的兰花呼唤着要你给它浇水。我会烘一块面包,泡上一杯牛奶,和兰花共进早餐。上午我练一会儿钢琴,看会儿书,如果实在无聊,看看电视节目。下午,我就去附近的公园里逛逛,你可能不知道,有时候跟鸽子或者跟树叶说说话,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晚上回到家,洗个澡,换上睡衣,盘坐在沙发上,抱着零食,看着电影,累了困了,就上床睡觉。这样的日子不是很美好吗?”
我眼睛在黑暗中瞪得像铜铃,“你在过童话吗?”
“我当然不过童话,所以我要交际。交际之余,我还是想按照我的本性来生活。”
“那你活得真累。”
“以前是有些累的,现在不会了,要不然,我怎么会留你在这里住,而不是给你在附近的宾馆开间房。”
“你真有性格。”
“大家都有点性格的。”
我们都在走自己的路,有的人的路宽一点,就会邀上一些朋友结伴同行,有的人路窄一点,你非要挤到他那条路上去,就会弄得他无路可走。
我们可以像两条平行线,可以无限接近,可以一并向前,但是平行就是平行,不会重合。你可以从任何节点靠近我,如果你和善,我可以分我的温暖给你,但不要妄图改变我的轨迹。我不会走进你的人生里,你最终也不会停留在我的人生里。我们的身体碰触,我们的影子交叠,但我们的灵魂各自前行。
徐先生的人生旅途是狭窄的,窄的只能容下他一个人,还有那一路沿途葱郁的兰花。但他的旅途中是有驿站的,在驿站中,他可以停歇,然后以温暖的笑颜迎接每一个想来他驿站休息的人。待他休息的够了,你也休息的够了,你们就各自启程,在到达下一个驿站前,请让他孤独而又自由的前行。
有朋友说,徐先生人那么好,怎么还是会觉得他很寂寞了?
我笑一笑说,与人和气那是他的修养,况且他也不寂寞,他只是在我们的眼里显得孤独,我们不用费尽心思去温暖他,他不需要,他曾经说,每个人都是有性格的,独来独往就是他的性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