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自是有些狡黠的,先是平易近人地延展,引诱你步入;待你欣然前往,便陡地现出原形,一级一级石阶排上去,竟像是登天的梯子了。 我起初是雀跃的,脚步轻捷得很,自以为山不过如此。两旁树木青翠,鸟声碎碎地落下来,跌在耳中,便成了鼓励。风也识趣,每每在额上汗珠将坠未坠时赶来,轻轻一抹,就拭去了。 行至半山,石阶渐高,我的呼吸也渐重了。山却顽皮,故意将路一扭,藏入林深处。这时才知先前小觑了它。小腿开始诉苦,胸腔亦呼呼作响,宛如破旧风箱。幸而沿途有亭,红柱灰瓦,恰可容人暂歇。坐在石凳上,回看来路,已是在云烟渺茫处了。 山愈高,景愈奇。松树从岩缝中挣出,姿态倔强;野花星星点点,紫的黄的全不识名姓,却开得欢喜。偶尔遇着下山的旅人,彼此一笑,竟像是共谋了什么秘密似的。 山顶终是被我踏在脚下了。云朵浮在眼前,软白如絮,仿佛伸手便可扯下一片拭汗。远山连绵,青灰淡蓝,层层叠叠漫向天边。忽觉胸中块垒尽消,先前的疲乏也不知所踪,只剩天地浩大,自身微小而轻盈的慨叹。 下山时脚步轻快,竟不觉路长。山径旁有小溪潺潺,清亮亮地跃动着,似在讲述山的故事。而我终于明白,山之所以诱人,不在顶上的风光,而在于这一路的气喘吁吁、腿酸脚软,以及克服它们后的会心一笑。 山静默着,迎来送往无数如我一般的过客。它不言不语,却已将所有的哲理写在石阶上、刻在风里,只待行者自己体悟。
吊水壶风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