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箽四四
01
“啪”一声，出差报销的凭证被摔在桌上，刘小秃冷冷扔过来八个字：预算超支，不能报销。
瞬间林小夕一盆凉水从头顶浇到脚底。当初，明明请示的时候，这个秃子一口答应只要搞定客户，一切都不是事。客户搞定了，现在一转头却死不认账。
一肚子的委屈，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眼看着一个月辛苦的跑前跑后打了水漂，还得自认倒霉垫进去半个月的工资。
在卫生间憋了半天，最后生生把流出来的泪又咽了回去，她知道当时能进这个公司有多不容易。
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十八线小城的她，哪有傲娇的资本？
但是没消化的怨气，噎在喉咙里，堵住了气管，连喘气都觉得压抑。
辛辛苦苦跟了一个月眼看就要成的项目，却被秃子一句话就给了那个空降来的贾小玉。末了还来一句：小夕呀，光是长的漂亮是没用的，你要理解我。怎么说贾小玉都比你有资历，这样的客户也只有她能搞定。
“凭什么呀？有个好爹也算资历吗？”
“对，你有本事，也找个好爹！没能耐就慢慢熬。”刘小秃不屑又意味深长的眼神，让林小夕顿时没了底气，冒出头的小火苗一下子被熄灭。
走到门口，刘小秃的嘀咕传进林小夕的耳朵：“唉……光长的漂亮有什么用？不会利用自己的价值，连男朋友都找不到……”
想起早上，刘秃子假装贴心的安慰：“小夕呀，我在这公司十几年，谁不知道我，我对谁都是公正的。在这个公司你是新人，新人有什么资格教训别人？我说什么你就听着，我不会亏待你的……”
林小夕的胃里上下翻腾，七荤八素的不是滋味。
02
看了一眼手上找回来的零钱，林小夕嘴上嘀咕：“怎么少四毛？”
这话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对面卖菜的杨嫂。
“怎样可能？我在这卖菜十几年，从不占人便宜，怎么可能会少你四毛钱！”
林小夕没想到弱弱的一句话，引来的杨嫂这么大声回怼，她有点尴尬的回嘴：就是少了呀！不信你自己看！
她摊开手里找回的零钱，声音太小，显的没什么底气。
杨嫂的大嗓门却没一点心虚：“你这姑娘，小小年纪怎么昧着良心说话？啊？这市场上谁不知道我，你自己弄丟了，怎样能赖别人？”
杨嫂的气势，一下子吸引了前后路人的眼光，看着别人投过来看热闹的目光，林小夕瞬间慌了神，脸刷的红了起来。
在林小夕的意识里，被人围观可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本来是生气，还没想意识到委屈的她，听到杨嫂的话，突然就委屈了起来。
下午，接到家里的电话，她还没说上一句话，就被电话那头披头盖脸骂了一通，说什么长大了，翅膀硬了，不要家了。其实不过是这个月晚了两天往家里打钱。
想着自己每天辛辛苦苦赚钱，还要省吃俭用，每个月发了工资第一时间打回家，贴补家用。却没人关心过她在外面过得到底怎么样？
那一刻，她是心酸的，愣在那里思索良久，一边嘲笑自己的愚蠢，一边咬着牙决定：管他呢！爱谁谁，反正这世上也没人关心，没人爱，那就自己对自己好点。
一整天都在努力为自己打气的林小夕，好不容易，艰难累积起来的信心，却因为现在被人说昧着良心，占了四毛钱便宜，瞬间瓦解。
前面存着的憋屈像是炮仗遇见了火，噼里啪啦就炸了起来。
林小夕崩了一天的脸，一下子崩不住了。
白天强忍着的眼泪，就像洪水决堤一样冲了出来。她瞪着对面的杨嫂，就像是对着刘秃子一样，眼里闪着光。
杨嫂被吓了一跳，区区四毛钱，这丫头难道要玩命？
心里一阵发毛，嘴上却没示弱：“啧…啧，姑娘，不至于吗，你这是要找我拼命吗？”
林小夕这一秒攥起拳头，呼啦呼啦的小火苗，从眼里喷出来。
下一秒，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就站在那里不管不顾。
爆发出来的委屈，狂风暴雨一般，转脸就天昏地暗。
杨嫂一下尴尬了，她不知道，自已说错哪句话，让这姑娘这么伤心。周围人的目光因为这哭声“唰”的一下，都聚焦在自己身上。
杨嫂赶紧拿出四毛钱，往林小夕手里塞“唉哟，姑奶奶，我错了，来，来，给你四毛钱，敢紧走吧，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因为四毛钱至于吗？”
林小夕杵在那，没有接那四毛钱，只是嚎啕大哭。
杨嫂有点摸不着头脑。这莫名其妙的大哭让她慌了神：哎……哎，你这是干啥呢？砸场子？
杨嫂嘴上念叨着，准备撸袖子过去跟林小夕理论。
林小夕的眼前突然多了一块手绢，她瞄了一眼，看见两颗小虎牙，什么也没顾上想，拿过来擦了把鼻涕眼泪，使劲咬着牙，才强制止住决堤的眼泪。
身体还在颤抖，顾不上想狼狈或者什么的感概，直觉得痛快。憋了一天，突然发泄出来，心里松快了许多。
一转头，周围人异样的眼神，阳光一样直射过来，林小夕又傻了眼，对着两颗小虎牙，匆忙说了声“谢谢”，飞一般的逃离菜市场。
杨嫂愣在那里凌乱了半天，也没想出，这个漂亮的姑娘为了四毛钱哭的那么伤心，为什么最后钱也没拿就跑了。
03
一周后，还没从打击和阴影中走出来的林小夕。一眼看过去，还是嘴唇苍白，无精打彩。
直到刘小秃进来宣布，下午合作的美盛公司要过来谈判合同细节，让林小夕负责接待。
她这才强打精神，重新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当有人介绍：“这是美盛新的业务代表韩正”，只瞅了一眼，林小夕心里就咯噔一下。
韩正绅士般躬了躬身，对所有人微笑着，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那笑被林小夕看在眼里，却像是一种嘲讽，一副不完美的画面，立马闪现在脑海里。
谈判中，林小夕躲避着一直追着她的那道眼神，她怕一对上眼，自己就会不争气的脸红。
中场休息的时候，林小夕胃疼，疼的一脸扭曲，躲在茶水间的阳台上，像只大虾蜷缩在椅子上，心里直抽凉气。
倚在茶水间门口的韩正，看着窗边，缩成一团的林小夕，陡然生出一种心疼。
匆匆下楼，十几分钟后，一盒胃药放在林小夕面前，还有一杯温水，一碗打包的小米粥。“还真是个笨女人。”韩正撇着嘴心里嫌弃，眼底却是掩不住的一抹柔光。
林小夕转头，对上韩正责备的眼神，胃疼也减了几分。
“中午没吃饭吧？你这样的女人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韩正撇了一眼，干咳两声，掩着着自己尴尬的小心思。
林小夕羞涩的脸微微一红，看着韩正离开，才爬起来，吞了药，喝了几口小米粥，很快又蜷缩在椅上上。
一直到慢慢止住了疼，林小夕才想起，竟然忘了说声谢谢。
接下来的谈判，林小夕几次走神，差点掉在对手挖的坑里。
她低着头，一直如坐针毡。
她说不清自己在介意什么？或者在担心什么？难道只是很介意，曾经留给某人的狼狈印象？
好在一切还算好，初步方案竟然谈的很顺畅。
但对林小夕来说却像被人架在火上烤了一回，就差一撮孜然，一把盐就能上桌。
送走韩正公司的代表，嗓子冒烟的林小夕，屁股还没沾上椅子，大气没喘上一口。手机收到信息：“林小夕，宋生记听说又出了新菜，明天中午我们一起谈谈合同后期的细节如何？”
林小夕琢磨着什么样的词句听上去更婉转一些，转念想到最终的合同还没签定，最后还是回了一个字：“好。”
放下电话，林小夕捶胸顿足，她不知道韩正是不是还记得她的狼狈相。一想到自己那天在菜市场不管不顾的嚎啕大哭，肠子都悔青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无意间一次失态，竟会成为这样无法消失的阴影。韩正会怎样看？一定以为自己是神经病吧？
想到这些，林小夕觉得自己像是受气的小媳妇，被人拿着把柄，连理直气壮的事，也少了三分底气。
第二天林小夕硬着头皮，揣着炸弹一样，风风火火的赶到地方。她想好了一百种可能，视死如归的决定，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丟人现眼吗？豁出去了！
推门进去，看见韩正的瞬间，又怂了下来，那个人一本正经，跟他严肃的谈论工作，偶尔还会说几句刻薄的话。就好像从来没见过她一样，完全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
林小夕脑子一团乱，既然不是为了要奚落她，干吗要约在外面？还借着品尝新菜的借口？
看着对方丝毫没有有提及过往的打算，林小夕慢慢放松下来。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韩正利用工作做借口，约林小夕吃了三次饭，喝了三次茶，三次咖啡。
打着工作的愰子，把林小夕虐得七荤八素，想起韩正就头疼。
为了顺利拿到合同，刘小秃不仅全力支持，还不时在公司同事面前，夸赞林小夕聪明能干，是公司难得的中坚力量。
但林小夕心里，一直揣着忐忑，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韩正，或者会旧事重提，扯出尴尬。
正式签完合同那天，林小夕长长舒了口气，以后终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去见那个看过自己狼狈样子的男人。
她心里承认，并不讨厌那两颗虎牙，甚至还有些感激。若不是菜场失态的那场阴影，自己一直耿耿于怀，说不定还会喜欢上他。
虽然韩正没说什么，但只要看到那张脸，足以让林小夕脑海里不堪的某个瞬间，清晰重现。
林小夕还没高兴三分钟，收到一条短信“公事谈完了，接下来要谈谈私事，晚上八点，不要迟到，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林小夕懊恼的掐着大腿：早该想到，他没那么善良。
该来的总是会来。
犹豫了大半天，最后给自己壮胆：见就见，who怕who？
晚上，看着对面一本正经，西装革履的人，林小夕花痴般想到的第一个词竟然是：好看！
韩正捧着一束花，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也对着她笑。
林小夕发着呆，耳朵里飘进韩正的话：我知道，你还没男朋友，不如考虑一下我？
“你……你，为什么……”林小夕挣扎的想着各种可能。“why？”矜持的话还没说出口。
看着那双小眼睛闪着光，露着两颗可爱虎牙的男人，脑子跟不上嘴巴，突然蹦出一句：“不行呀，这样的开始也太狼狈！”
话一出口，韩正忽然起身走了出去，剩下林小夕尴尬的杵在那里，心里嘀咕：“什么人嘛？我说说而已，怎样说走就走，也太没耐心……”
林小夕垂着头一脸丧气准备打道回府。
一抬头，不知从哪，突然又冒出来的韩正，躬着身，伸出右手，站在面前：“这样开始可以吗？你好，林小夕，我是韩正，很高兴认识你，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那双一直眨巴的小眼睛，对林小夕做着可笑的鬼脸。林小夕止不住一乐，身体诚实的点了点头。
那天，林小夕一直认为是自己最开心的一天。
林小夕蠢蠢的问韩正：“为什么喜欢我？”
韩正捏着林小夕的鼻子，一脸宠溺：“就是喜欢你那傻样！这么漂亮一姑娘，傻乎乎的在菜市场因为四毛钱，哭的鼻涕直冒泡，除了你，还能有谁？”
“那天，你跑太快，正想跟你说话，你一溜烟就跑了，我还郁闷了好多天。后悔自己没追上你，没想到，第二次在公司又遇见你！还有那次公司谈判，会谈那么久，也是因为你。”韩正掩着嘴，一本正经地翻着白眼坏笑。
看着韩正可爱的两颗小虎牙，林小夕，突然有点感谢刘小秃。
后来，林小夕和韩正一起去菜场，遇上杨嫂，韩正一把搂过林小夕，对她戏谑的说“小夕，这是咱妈。”
转头，对着杨嫂：“妈，隆重介绍，你儿媳妇儿，我媳妇儿！”
杨嫂脸上的表情从诧异到惊喜，有点尴尬的说：你，不是那姑娘，上次四毛钱……
林小夕一下子也愣在那里：这……不是上次的大嫂？
韩正一本正经的说：“什么大嫂？得叫妈吧？要不是上次我去找我妈，要不是你因为四毛钱，哭的那么肝肠寸断，我也不会因为好奇，而爱上你。所以得好好谢谢我妈，也是咱妈，对吧？媳妇儿？”
“啊……说的也是，谢谢阿姨了！”小夕回过神来，笑了笑，正正经经弯腰，给杨嫂鞠了一躬。
杨嫂掩着笑：“唉哟，使不得，使不得啧……啧……多漂亮的姑娘呢！那天我还在想，谁家小子能有福气，找你这么俊的媳妇，原来是我家小子有福气。”
杨嫂瞪了韩正一眼，拉着林小夕的手，看了又看，舍不得放下。
“臭小子，早点不跟我说，我连见面礼也没准备。不过，丫头，阿姨就喜欢你这样的姑娘，不矫情，真性情。还别说，那天你那么一哭，走了以后，我可是自责了好几天呢？一直想，怎么会让你那么伤心？”
林小夕涩羞地撅嘴：“阿姨，人家好不容易才忘了，你怎么还记得？”
杨嫂哈哈大笑起来：“说的是，忘了，忘了，阿姨今天第一次见你，就特别喜欢，我这臭小子，眼光不错！”
韩正笑着露出两颗俏皮的虎牙，得意的翻着白眼：“那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要我说，这一切都是天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