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目光炯炯,双手有力的搭在前方,高昂起头,怒目圆睁的对视着我。尽管我居高临下,却依然感觉到它的盛气凌人。
北面的风瑟瑟地吹,迎着亮在天际的太阳,冰凉中带点暖意,一阵一阵地,在小池塘的水面划起一条条粼波,似远及近。
池塘边的高坡上,大公鸡咯咯的叫,几只大母鸡在一旁争夺着面食,一只白色上印着黑色条纹的小狗扑将过来,惹得母鸡们四散窜开,大公鸡凑着热闹跟在一只大母鸡后面追赶,兜着圈。小狗却蹦蹦跳跳的迎着别处去了。
小池塘北面的乱草竹林中一片哗哗响,一群麻鹊叽叽喳喳的从竹林中穿出,旋即盘旋在空中。才转了半圈,一部分麻鹊窜回林中,另一部分栖息在三两棵裸露的树枝上,仍在不停的叽叽喳喳乱叫。
池塘边的那头老牛,尽管被粗麻绳圈着脖子,它仍然低着头,不紧不慢悠闲的啃着烂菜叶子。只有那只小狗向它靠近了,它才会蓦的一抬头,用力甩起被蚊虫围绕的尾巴,歪着肚子倚着牛角,凌厉的目光从深邃的眼瞳中夺眶而出,吓得小狗连连倒退,仓皇不知所措的呆望在那里。
池塘里小鱼苗们,映衬在朝阳下在水中移形换影,一闪一闪,有人靠近了,它们便努力地往水中游去。不远处的水中突然两三圈水花溅起,想必是哪条大鱼在瞎闹腾呢!
水里游着的还有家鸭,几只列队的鸭快游到岸边时,领头带队的突然一个转身改变了行进方向,向池塘的中央游去。还有另一部分家鸭在旱地上蹒跚地走着,分成了两个整齐的队伍,一个紧接一个在后面摇摇摆摆的跟着,咕咕的叫。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浩浩荡荡的奔杀过来,然后全部扑通扑通的跳入水里,乱了的阵形很快就集成一条直线。游玩着累了,它们就三三两两的栖在浅水区,仰起长长的脖子,然后一个个脑袋扎在水里,好像在寻着什么吃。
家鸭自然是吃不了蛤蟆肉,就像蛤蟆永远只能抬头看着天际飞过的一群天鹅。只可惜舌头没那么长。
想必这小小池塘是容不下蛤蟆的天敌的,蛤蟆们应该攀在岩石尖上,四爪平放四方,抬起庞大的身子望着落日斜飞,眼睛里刺出两道霹雳的闪电,响彻在天际。忽然它张开血盆大口,乌红的舌尖像眼镜蛇一样飞速旋转,口吐比洗衣水还白的泡沫,飞出十米开外,所溅之处,尽皆腐烂。它背上的十几个窟窿全都冒着黑烟,流出滚烫的硫浆。它每到一处,方圆十里天地昏暗,草木枯萎,鸟兽散尽,地势裂开。一声怒吼,万簌俱静。
这样的形象大概只能存在我的想象之中,真实的蛤蟆原来也是安静悠闲的。
它们不知从哪个弯沟狭缝里钻出来,三三两两的伏在浅水区,口吐着水泡,背上的疙瘩在阳光下照得闪闪发光,很惬意,很温馨。整幅生机盎然的画面没有因为它们的到来受到一点影响。它们咕咕的叫着,声音很轻,似敲打木鱼的鼓声,混杂在万物喧闹中。
一场忽然来临的小雨覆灭了这片安谧下的喧闹。雨密密斜斜的,不管落在什么上面都没有声响。公鸡母鸡们赶到屋檐底下躲雨,小狗也停止了欢乐嬉闹,麻雀钻进了竹林里,家鸭们也保持阵型的游上了岸,雨水碰撞到池塘水面打着圈,晕花了小鱼苗们的身影。蛤蟆却依然把自己大扁平脑袋伸出水面,鼓着泡泡,享受着雨中的湿润与安宁。
一个老妇人在池塘岸边钉了一个小木桩,木桩上系着一个绿色渔网布,网布浸在水里,当我走到跟前看时,才发现里面装着五六只蛤蟆,它们被困缩在这个小小监狱里,堆叠在一起,爬在最上面的才有机会露出头。它们不像鸡鸭被重新装进一个新环境那样聒噪,他们不动声色的望着我,或者望着其它方向,无法揣测他们心里到底在思虑着什么,完全没有那种逃生或者追求自由欲望的样子。
我问那个老妇人:”为什么网布里装的是蛤蟆,而不是鱼?
”蛤蟆好捞的很,小鱼多机灵,你看水里的那只蛤蟆,呆头呆脑的,估计你踩在它背上它都不会吭一声呢?“老妇说完,顺手用抄网往水里捞了一下,水中的那个蛤蟆,听到动静,艰难挪动了一个身位,就被抄网捞了起来。
我又问道:”抓它们起来有什么用呢?“
老妇人嘿嘿的笑道:”蛤蟆可以在市场上卖很多钱呢,它们全身都是药。它的胆可以治咳嗽,肝可以治胃病,皮可以解毒,肉还可以拿上餐桌吃呢。“
我仍然不解,继续问道:”那为什么现在不拿去卖,而要拿网布把它们困在这里呢?“
老妇人围着池塘边走来走动,继续观察着水里的动静,回答道:”我要再多抓一些,一起拿到集市去卖。“
第二天,我再去看时,那个渔网布里只剩下两只蛤蟆了,我以为老妇人之前抓的蛤蟆已经拿去卖了,这两只是新抓的。
没想到她说:”过了一晚上都跑掉了,只剩两只了。
我发现网布完好无损,系在木桩上的一头也没有松动的痕迹。它们到底是怎么逃走的呢?对此我感到大惑不解,我也没好再去问老妇人原因。
老女人功亏一篑,叹了声气,干脆把另外两只蛤蟆也倒进了池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