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条被宿醉抽干水份的鱼,喝尽了眼前一切能看到的水,但我依然渴。酒精在经过了二十四小时的代谢已经没了感觉,然而鼻尖却总有股挥之不去的酒味。
皮肤在炽烈的阳光下开始慢慢泛红,蜕皮,后知后觉的疼。我并不觉得晒伤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顶多过段时间就好了,然而还是低估了高原紫外线的威力。像藤条快速抽打在皮肤上那瞬间的无知无觉,再到麻木,再到渗入神经末梢尖锐地疼。
我竟然有种后劲上来的释然,并着酒精的麻痹感觉,我知道,我的世界有一块巨大的,残缺。
回到出租屋已是晚上八点,卸去所有束缚往床上一躺——白茶香薰的味道在鼻尖漫散,轻缓流淌的音乐抚慰每一寸情绪。窗外雨落,南来北往的故事已经结了尾,高墙低瓦的白昼也沉入夜色。人间烟火道道随风而起,我的梦在浑浊奔流的澜沧江里翻滚,在不知名浅滩上的乱石堆搁浅,在迢迢赶路经过你的时候,平息。
于是我点开外卖在搜索栏中输入“熊掌豆腐”四个字,要了份好评最多的
豆腐没煎,块切太厚,我摇了摇头
没有勾汁,继续摇头。
没有藿香调味,摇头。
放了木耳…
盖上餐盒盖子,推到一旁
点一根烟,青雾在唇齿间袅绕,过往在脑海间浮现,夜色冥冥,随悲喜起伏。烟火明灭,如半生流离。
您看,我不再像您刚离开的时候为了一顿再吃不到熟悉味道的饭菜而泪流满面。您看,我不再为了一段突然袭来的记忆而沉默不语。您看,从不远行的我已经来了西藏快两年。您看,在没有您的世界我真的,学着长大了
还有,我每晚做梦但很久没有梦到您了。也白昼匆匆,却好久没有想起您了
可是我越发沉默,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除了老婆和工作,我已经不再主动和任何人联系了。不交朋友,一个人喝酒,一个人散步,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唱歌。偶尔去市区最热闹的地方坐坐,晚风吹乱我寥落头发,像我寂寥情绪留给夜色一道浅淡的,划痕
《秋的日记》写了三分之二,《片口一九八七》也只写了一半,我在某天看着被雨打落一地叶子的时候突然醒悟一切都回不去了。撂下纸笔,把关于您的日记锁进抽屉。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全身心投入,再无秋风悲雨。但我知道依然有人在屋下听风起,有人倚在门口等黄昏,看旧故里,草木深
而您留在岁月的温暖啊,我怎能感受不到呢?出租屋到公司十五分钟,到集团十分钟——电梯难等。到主管单位十分钟,到项目三十五分钟,走高速到经开区二十五分钟,走老路则四十分钟,到机场两个半小时…
大多时候我都穿梭在这几点之间,沿途风景和两旁荒凉的山体早已烂熟于心。
中午吃饭的时间一点半,视工作完成情况概率会推迟半小时或干脆不吃。十二月的高原只是偶尔下了场雪,平均温度-10℃到10℃之间,并不像老友说的一年四季冰雪覆盖。六月的市区每个星期一场薄雨,温度10℃到20℃…
天天生活在这些用数据记录的日常和温度里,寻找着忙碌之中那一点点沉默寡言的自己。
笔记本的扉页里塞着各种倒计时:老婆生日,结婚纪念日,2025年春节,母亲离开时间,母亲忌日……一日一更,每天工作忙的昏天黑地,似乎做了很多,又似乎无从说起。
重复着日出夜升没有休息没有周末的日子,然而并不感到疲惫和埋怨。
旷古幽深的孤独并不只是人生常态,还有经年四季翻山越岭的充实忙碌。能够停下歇息的时候,是在手机里给妻子留下的每一句言,聊过的每一次天,见过的每一场面。
而月落乌啼风起念升的时候,我常常彻夜难眠,批件衣服,一坐整夜。我只能这样了,顶多是偶尔早早回到出租屋,喝上二两小酒,借了四季轮回的风霜雨雪,藉慰平生。
我的梦一如既往地在浑浊奔流的澜沧江里翻滚,在不知名浅滩上的乱石堆搁浅,在伫足想你的时候,重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