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龙应台《目送》
二零一九年六月十六日，辰巳年戌亥月午未日，父亲节，美国麻州波士顿。
今天，下了一天的雨。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天潮潮地湿湿，雨水顺着房檐流下来，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渐渐连成了一条线。
记得自从知道每年有父亲节开始，貌似从没有考证过父亲节的由来，好像也没有感觉父亲节比一个月前的母亲节更加重要。往往母亲节还记得微信发个朋友圈凑个热闹，父亲节有时连发个圈都省去了。不是说不爱您父亲，而是您那么宽厚的胸膛，那么伟岸的肩膀，那么坚韧的意识，无需儿子去用言语赞美，儿子也从来没有意识到有一天会突然永远失去您，哪怕您今年已经是年过八十耄耋之年。
记得二零一三年元旦刚过的第三天凌晨五点，远在加拿大渥太华的儿子忽然接到美国波士顿妹妹的电话。电话那一头妹妹带着哭泣的声音告诉我父亲在广州已经确诊是中分化鳞食道癌三期。帮母亲定了第二天匆匆回国的机票，几天后儿子安顿好刚刚流产的太太，带着对太太的愧疚和对父亲病情的不安也踏上了回国飞机。这是儿子此生第一次感到害怕，害怕失去父亲，那个在儿子心中永远强大坚不可摧的父亲。
回到广州，见到父亲，一如既往的乐观坚强，除了由于三期食道癌导致的吞咽困难，暂时还看不出病魔的猖狂。美国的妹妹妹夫，广州的母亲和我以及国内的亲戚们尽量隐瞒住真实的病情，但是儿子隐约察觉到其实您可能早就知道病情的严重程度，只是不想让我们察觉而已。您用自己方式在给自己加油，也是给我们鼓劲。
很快治疗方案确定下来，开始同步进行大剂量放疗和化疗。二零一三年春节是儿子出国后第一次回国和父母一起过的春节。年夜饭上，儿子发现您脱落的眉毛。那一刻，我知道病魔开始在您身体里施虐，而您轻描淡写地悄悄将其扔到一边，就像啥事也没有。可是儿子看到了一切，既担心但也被您的勇气、信心和永不放弃的意志鼓舞。
中山大学肿瘤医院的主治医生刘教授提醒我，尽管父亲的身体状况仍旧强壮，能暂时扛得住大剂量的放化疗，但是最大的威胁来自于放化疗结束后恢复期间的各种致命并发症和剧烈难忍的进食疼痛，治愈率不会超过百分之十。果然，二十几次的放化疗父亲都是自己走进走出医院，自己更衣登记。放化疗结束后，各种致命的并发症和剧烈难忍疼痛不断折磨着您，无法进食上鼻饲管，双肺严重感染高烧不退下病危通知，因为食道剧烈疼痛每次进食前要先喝麻醉剂，一顿饭忍着剧痛吃几个小时，您都靠着坚强的意志和顽强的生命力，在家人的陪伴和相互支持鼓励下挺过来。
二零一三年十月底，儿子这年第三次回国，带着大病初愈的父亲和母亲一起飞回波士顿。儿子以前对父亲的了解基本上都是基于父亲的朋友同事学生，但是这一次是真真切切近距离贴身感受到父亲战胜病魔的勇气和信心。
这六年来，不论是在中国还是在美国和加拿大，父亲的声音总是伴随传播与疾病抗争的勇气和毅力，告诉大家癌症是可以战胜的信心和决心。这六年，也是我们全家人在北美相聚最多的美好时光。特别感谢妹妹和妹夫一家对父亲和母亲的精心照料，让父亲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铭记在家人和朋友心中。
“ 可是，这一次，将父亲击倒的病魔，摧毁的是父亲意志和意识的控制中枢。也许，病魔知道，只有摧毁父亲坚强意志力的源头，才能击倒坚韧不拔的他。”
所以，病魔这次来势汹汹，将父亲击倒迅速陷入深度昏迷，完全没有给您任何反击的机会。当儿子带着全家从渥太华赶来，您已经无法和儿子、媳妇和十一个月的孙女说上一句话，甚至都没来得及看媳妇和孙女一眼。我相信，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反击，您就会像二零一三年一样，将病魔彻底战胜。
父亲，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您今年才八十岁，下个月就是您八十一岁生日，这不算高龄，连医生都说您的身体状况很不错，不像八十岁老人，特别是大脑的活跃度就如同三、四十岁的年轻人。但在美国最好的医疗机构里，现代科技和医疗技术也都无能为力，没能挽留住您的生命！
父亲，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们没能战胜病魔，我们也很想把您治好，和您再畅享天伦之乐，可是所有的主治医生说他们真的尽了全力，真的没有办法了。终于，在美国马萨诸塞州波士顿麻州大学纪念医院，您坚强、豁达、慈祥，受人爱戴的一生定格在公元二零一九年六月十二日下午四时四十分。
父亲，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儿子本来计划下个月带您的孙女过来，七月份我们家有四位过生日。您的孙女刚好一周岁，可以和爷爷奶奶姑姑一起过一个大生日，可是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父亲，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本来今年秋高气爽时节要让您和妈妈回国照一组金婚纪念照，我想您和母亲也一直在盼着。没想到没有等来您和母亲的金婚照片，等来的只是您离去的噩耗。这个遗憾此生再无法弥补。
作为儿子，还有太多的遗憾埋藏在心中。您在麻州大学纪念医院ICU病房的十一个日日夜夜，儿子陪伴了您一生的最后六个日日夜夜。在夜深人静的病房，儿子握着您的手，将此生心中从未当面对您说出的心里话悄悄告诉您了。我知道，您一定能听到，能感受到。儿子会和妹妹一起照顾好母亲，会和太太一起将您最爱的小孙女培养成人，您放心。
想想父亲的背影，儿子感受了坚韧；
抚摸父亲的双手，儿子触到了毅力；
回忆父亲的叮嘱，儿子充满了自信；
凝望父亲的面容，儿子看到了爱心；
这辈子做您的儿子没有做够，央求您下辈子还做我的慈父！
视频：回忆父亲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