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经过这座桥。桥下有条河。
我对河总有一种天然的喜欢,今天终于有空在它身边停下来。站在桥头,看小河安静地伸向远方。
一个老人,穿着环卫工人的黄马甲,蹲在桥头,好像在摆弄手机。
“老人家,桥下这是什么河呀?”
“✘✘河。”老人家说的是方言,他重复两次我都不能确定河的名字是哪两个字。我不好意思再追问了。跟老人的交谈中,大致了解这本来是条天然的河,后因水利需要,又人工扒掘过的。河里的水又是这些年见惯了的如米汤般的灰白色。
“老人家,这河水以前是清的吧?”
“是啊,以前都是清的。现在都成这样了。”
现在都成这样了。我所见过的家乡的河流——宽的,窄的,深的,浅的,也都是。
说起来,我们这代人也算是很幸运的,在我们的年少时期,见过清澈的河流,我们水里玩耍,河边长大。
我的家就在汴河岸边,河边杨柳依依,绿草茵茵。我们淘米、洗菜、洗衣服,都在河水里。记忆中,我在河里淘米时,马上会有小鱼儿涌过来,在米篮底下钻来钻去抢洒漏的米粒,有时会来啄我的小腿肚子,痒痒的。夏天最惬意的,就是坐在河边盘根错节的老柳树根上,数着经过的船队的船只。或是把脚伸进清凉的河水里,任由小鱼啄着脚丫,静静地发着呆。
大人们在田里劳作,渴了可以直接捧起小河里的水来喝。我们在野地里割猪菜,做游戏,渴的时候,常在河边用手扒出一个浅浅的坑当作井,“井”里很快就渗满了水,我们用树叶卷起小杯子,舀着喝。
而这些年,我找遍家乡大大小小的河流,没寻到一片可以亲近的水。
每跟我的孩子、学生说起我们小时候的水,他们觉得简直是童话,太不真实。嘴里说着“真的吗”,眸子里全是羡慕。
所有的河流都是相通的吗?我没有出过远门,不知道他乡的河流是否清澈如初。
那天读到一个文友写——“本来去探访‘烟笼寒水月笼沙’的秦淮河的,结果看到的就是一条臭水沟。”
曾经美好的河流,从《诗经》流淌到我这拙劣的文字里时,已由清澈明媚为浑浊灰暗,其间到底经历了多少的屈辱!河流它一直都是缄默的,但我分明听到了悲伤与愤怒!
不仅仅是河流。
即使在北方,冬天又有几场像样的雪?
茂密的森林还在吗?
还有多少的山没有秃?
还有几眼泉没有枯?
还有几处的好山水能够享有安宁,没有被打扰、被开发?
飞鸟走兽,到底灭绝了多少?还有多少正在灭绝的路上?我们知道的,现在连麻雀都少见了。
也许,我不该矫情,该懂得知足——毕竟现在不仅不愁温饱,而且吃“好”了,穿“好”了。
然而,代价真的太大太大了。
河不语。我也不过空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