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湿过的车窗,纯净透亮,映着城市傍晚的霓虹灯光,安静绮丽。零星的水珠摇摇欲坠地挂着,在一个恰当的时机,按照各自无法预知的轨迹,宿命般地,坠落。中间不乏一些挣扎停留,甚至抱团抵抗,终究都是徒劳。
坐上217路公交的那刻起,日常生活的运行轨道不按常理地偏离,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头脑风暴接二连三地掀起,幸好只是内部革命不至于曝光在外引人侧目。一天一趟,时长两个半小时的公交线路,是我每天例行的私事。索性只是偏离,并没有脱轨。从开始的无所适从到现在的熟门熟路,只要不消理会司机有意无意投来的狐疑眼光,慢慢习惯成了自然,甚至有了观察起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的闲情逸致。
说到底,我并没有在刻意找寻什么,这个城市说小不小,凭着对一张脸的深刻记忆,要在这茫茫人海中一一辨认,只怕是赌上余生也未必能找寻出什么结果。如果有一种高科技,能把我头脑中精确的印象准确地扫描至某台电脑中,通过搜索功能,快速比对这个城市所有人的脸,直至目标搜索成功,她就躺在某盘的某个子目录下面,姓甚名谁,职业年龄,一应俱全,那倒是未尝不可。只是真有这样的好事,我也未必有上前确认的勇气。
每天迎来最后一个站点,熟悉的老头儿推着烤红薯车带着机警的眼神熟练地张罗着讨价还价的阿姨们,烤红薯的香味非常接地气把我拽出这一场场白日梦,画完今天这个圈,我带着圆满又不圆满的心情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点上烟煮上咖啡,开始埋头于白天剩下的工作。
早上起床洗漱刮胡子的时候一个不注意蹭破了点皮,马上联想起一部电影或者是电视剧,单身妈妈发现少年儿子因刮胡子不慎弄破了脸,非常贴心地让叔叔陪着儿子去公共浴室洗澡。无奈电影或者电视剧的名字半点儿都想不起,脑袋空白得可怕,有随时忘记各种重要密码的可能。把脸收拾妥当,看着镜子里脸颊日渐凹陷的自己,不至于把自己营造成一种带有明显失恋标签的样子,被人知道了明细怕是会嘲笑不已。
饥肠辘辘的中午想找个吃饭的伴儿,傻坐着想了半天,一个一个pass过,平时来往的人也不少,在寂寥的春光明媚的周六中午,竟没有一个能合适填进这个选项的人选。这个城市或者大多数城市对单身狗的用餐条件是残酷的,人们要么成双入对,要么三五成群,一个人能去的所谓饭馆,大抵就剩下麦当劳这样的洋快餐。这当口,想起同学老刘提过一家叫做“一人食”的饭馆,专供我们这些形单影只的单身狗。
“一人食”的装修风格偏日系,简单明了,毫无温馨可言,是时下偏流行的性冷风,仿佛在宣示一个人就应该认清冷清孤单的现实而不是一味营造温馨感自欺欺人。点了一碗名为“空白”的面,菜名倒是雅致,就怕噱头大过内容。
“先生,您的空白。”一个低低的略带磁性的声音把我的头从毫无意义的街景中吸了回来,没来得及欣赏这碗“空白”,一股“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失真感瞬间填充进我空白的脑袋、心脏以及全身。眼前这位名牌上标着“钟可期”字样的姑娘,为我的搜索任务画上了圆满的句号。甚至连那部死活想不起的电视剧名也瞬间蹦了出来。“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一脸真诚问眼前这位姑娘,姑娘抱以看似礼貌实则暗藏了嘲讽、警觉、甚至鄙视的复杂的微笑,非常职业地说道:您慢用。苦笑地盯着那碗名叫“空白”的面,看着半个蛋白、几根去了头的豆芽菜、几片去了皮的鸡胸肉,躺在奶油白的面汤里一点点地模糊在我的眼眶里。是谁说过,每一个用心的玩笑,背后都暗藏深情。
回去的车上,无意间发现自己的掌心,这些年多出了好几条纹路,细细浅浅,横七竖八,再也不似当年干净明了。只是那三条主线,该往上的往上,该分叉的分叉,该延伸的延伸,任凭细枝们旁逸斜出,纠缠不清,丝毫不动摇它们主导我人生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