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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轩叔的故事是从火车上开始的。
那时,我们坐同一列车上,他坐在我的正对面,刚开始我们只是互相点头微笑。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瘦高,40来岁,架着眼镜框,看起来很有讲究,很是斯文。而坐在我们旁边的两个大爷,看起来就没那么多讲究了,身上还沾着泥。
我拿着kindle在看书。坐在我旁边的大爷问,“小姑娘,是大学生吧?”
我随口应了一句,“嗯。”
接着他又说,“现在大学生好啊,我们村里的娃大多都去打工了,没什么文化,挣点钱不容易,过年回家又不珍惜自己挣得钱,不是麻将就是赌博,还是读大学好啊。”
接着又开始问坐在我对面的大叔,“你看起来是个文化人啊,是做啥子的啊?”
然后大叔回答他,“我专门收集古文物,然后拿到拍卖行拍卖。”
“哟,古董值钱啊,我们没见过世面,是长啥样啊?”
于是,他主动拿出一本用塑料袋包好的书,我也凑过去看着那本泛黄的书,里面写着我看不懂的古文。
那个大爷说,“这个值多少钱?”
大叔回答,“这个是清代的书,不值多少,也就几百块。”
接着我们在火车上聊了起来,一多半都是我引出话题,然后听他讲,从古代文学聊到马克思主义,从中西方历史聊到各国政治经济,甚至他对各国的女人的特点了解的也很多,时刻引经据典颠覆我的三观。 我开始对这个大叔产生了兴趣,除了他的气质,他对事物本质的探究和理解也吸引了我。一路上我们聊得非常愉快,也留下了联系方式,希望有缘再见。
后来,我知道轩叔是北京人,家里人大多是北京高干和知识分子。他是他们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年轻的时候做工程,在俄罗斯做过中国商人。但是有着文学情怀和自由的向往,所以一直旅居国内,常定于杭州,阳朔,大理,五台山这四个地方,他说他去了全国大大小小的地方,只有这四个地方是他最喜欢的,而且要分季节去才能领略到它们不同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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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我告诉他我暑假打算去大理做义工,他说他刚好在大理写书,我很开心又有机会和他谈天论廓。
一直期待的大理生活终于来了。义工的事情一忙完,我会去找轩叔。他的生活规律是习惯深夜看书,然后晚起,给自己来杯现磨的咖啡。他对咖啡特别了解,我之前学过咖啡,也了解一些。我们有时一起坐着品尝他现磨的哥伦比亚咖啡,我特别喜欢,因为咖啡越酸质量越高,而那个咖啡刚好满足了那种口感。后来在他的熏陶下我明白了云南的小粒咖啡和越南咖啡的差别,知道南非的咖啡是最好的,知道了牙买加的蓝山咖啡多半被日本收购,只有在日本才能喝到真正的蓝山咖啡,为什么被日本收购我就不详细解释了。
我们有时一起去吃饭,他总能找到最好最有特色也最实惠的餐馆。我让他告诉我秘诀,他说,“我在外面住了那么久,当然得有这个经验啊。经验就是在美团上去找一些比较正规的店子,看看这个店子的评论,再凭借自己的直觉。一般在一个地方吃饭,特别是旅游点,价格都会抬高,甚至会出现游客一份菜单,常客一份菜单的情况。所以在美团上那些打折其实就是明码标价,真实的价格。而且为了提高知名度,他们做的绝对不含糊,分量也不会少。再就是,去美女比较多的店子吃肯定没错,因为女人对吃的更挑剔。”那时我真的见识到了,一份三菜一汤卖100多块给不知道美团的游客,我们花着50块两个人享用着吃到撑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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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叔对德国啤酒情有独钟,每次出去吃饭都会带着冰好的德啤,都是德国原产,后来我和他一起吃饭吃多了,也少不了喝啤酒的习惯。他喝啤酒一定要用透明的玻璃杯,他告诉我,“喝啤酒的精华主要是在第一杯的泡沫上,因为泡沫特别多,但是德啤的泡沫和中国的不一样,德啤因为做工十分精细,原材料用的有讲究,它的泡沫也是很浓稠的,你看它是不是好啤酒就看它吸附玻璃杯上的程度有多强,而大多中国人喝啤酒就喜欢把泡沫给倒了,其实他们不懂酒的精华所在。”后来我知道什么是好的啤酒,能辨认出小麦啤和黑啤的口感和区别,也能一口认定鲜啤的新鲜程度。
轩叔对吃饭的地点也很有讲究,他一定要坐在一个有风景或者有气氛的地方吃饭,而不是为了吃饭而吃饭。我们经常会去古城里的一家烤鱼店吃烤鱼。我们永远都会选在正对着街的那个位置吃。有一次,我们再过去的时候发现我们的位置有人坐了,他就说,“要不我们再古城里溜达一圈吧,等那个人吃完了我们再吃。”那时候我肚子已经不听使唤了,我说,“那边不是还有位置嘛,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吃完啊?”最后我还是妥协了。虽然那个时候我对他的讲究程度有些偏见,心想不就是吃个饭嘛,但是在吃饭的过程中,他告诉我,“他喜欢观察来来往往的人,一边吃饭一边欣赏街头的风景远比只是吃饭有趣的多。”后来,我也慢慢的被他影响,学着去观察眼前的事物,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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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时候会一起逛逛古城,古城里摆地摊的和卖衣服的年轻人特别多,并且很多人都不是本地人,因为云南人有皮肤黝黑的特征,他们明显不像。有一次,我看到城管来古城巡逻,那些摆地摊的人麻利的收起东西,迅速的离开了我们的视线范围。我不免感慨,“他们摆地摊也不容易啊,为什么不去找一份正经的工作呢?”轩叔告诉我,“那是因为他们眼光的格局太低,你遇到什么样的人就会过什么样的生活。”我满脸疑惑的看着他,他继续说,“我每年都来大理,对这些年轻人太了解了。大理是披头士的天堂,很多年轻人为了逃避现实来到这里,后来迫于生计,摆地摊是赚钱最直接的方法。他们住在青旅里,来个女的就巴不得来场艳遇,把一些外地过来的女孩忽悠的团团转,那些女孩看着那些男孩不入流的打扮,居然把这个当成了情怀,于是两个人就开始了摆地摊的生活。”然后,他给我指了一下那个手里挂着民族裙的女孩,白白的,有点文艺的气质,“你看那个女孩我三个月前来大理的时候她就住在我们青旅,后来和青旅的一个摆地摊的小伙子在一起了,那小伙子长的还挺帅的,但不就是个摆地摊的吗?她的圈层范围也只能是一些摆地摊的朋友。那个女孩论长相决定可以找到一个不错的男朋友,可是她偏偏要在这里浪费自己的青春,她父母知道肯定心寒了。”
我又问,“要是他们是真心相爱呢?”
轩叔回答我,“你太天真了,一个男人如果爱她的女人,想保护那个女人,至少他需要有社会地位,能创造财富,担起一个作为男人该有的责任,他才有能力给这个女人幸福。你看他们穿的虽然有特色,放在大城市里,不就是一个摆地摊的吗?也只有大理这样的地方才能包容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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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阳光明媚的日子适合去看洱海,云南的天空特别蓝,伴随着厚厚的云层,而且变幻莫测。我们有时候坐大理学院的台阶上,听轩叔讲关于大理的历史和文化。我对历史一向不敏感,但是听他的讲述,我的兴致却很高。有时我们一起走到洱海,一起聊人生,讲我对生活的各种困惑。那天我问他,“轩叔,感觉你现在什么都有了,你现在还有什么追求吗?”
他说,“我的人生一直比较顺利吧,从小优渥的家庭条件,自己不怎么努力学习也很幸运的考上北京市重点大学,后来自己在外打拼也没有遇到大的挫折,现在过着闲云野鹤般的自在生活,而且我的钱已经够我这辈子用了,我也不用再考虑赚钱。但是我现在决定写书,也是因为从小对古诗词的热爱,有这样的情怀支撑我。再就是我发现现在很多国内的古文注释书籍是没有根据的,所以我未来的目标就是出版一本真正的有价值的古诗集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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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很怕跟见识多的人聊天,因为会格外照亮我的无知。直到后来,我多读一些书,多去积累一些经历,多接触一些朋友,我不再仅限于狭小的圈子,我发现我自己的收获远远不止这些。以至于后来遇到轩叔,我们互相欣赏。他经历的比我多,他讲的很多东西我很多都不懂。但是我已经能承认和接受自己的无知,我变得更加自信,知道自己懂什么,不懂什么。更重要的是,当我见识到更高层次的人,看到各种各样的生活方式,看到一个人对生活的品质远远不是由奢华来定义的,我知道了知识带给人的魅力之所在,知道了梦想不完全靠不断的追逐而是需要沉淀,知道了一个人想要什么样的生活,生活会反馈给他什么,知道了一个人的眼界会决定一个人的宿命。也许现在我现在没有那样的条件过轩叔那样品质的生活,但是我知道了品质的生活是怎样的。努力吧,让生活随着岁月的沉淀而变得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