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病痛是无法与他人说的。
自己停了一年的药,想不起来便不想,权当自己没有这个病。
三个月前查了血常规,一切正常,有些高兴,但渐渐没那么高兴,像是侥幸,像是只是自己转动了命运的轮盘,厄运没有这一次降临在头上而已。
一个月前全面复查,一切都好,唯有一项指标不正常。
笑容还没咧到嘴角,旁人告诉我,偏偏这是个重要的。
医生主任看着我,声音冷冷,“你的胆子够大的。”
于是我又开始了每日两片的服药。
我本身有一头密密自然卷的天生深棕色长发,长久以来我的发量一直是我骄傲的地方。
五年前查出病症时曾经大量服药,当时一头头发掉地令人惊慌。
那时候还需要做早操,站在我身后的同学好奇地扯了下我的辫子,居然被她扯下一绺。
她和我都瞠目结舌,目目相觑。一向脾气温和的我居然猛地打掉她的手,无论她怎么跟我道歉,头也不回。
我一向喜爱拍照,本来也是一些熟识的摄影师有好题材的入镜人选。
犹记得那年春天樱花还在的时刻,有朋友约我拍照。出门前对着镜子,在自己的头发中夹了四片假发片,我才敢惴惴出门赴约。
幸好后来病情稳定,随着每次带着检查结果到医生主任那里,我的药也逐渐减少。
记得那天看到我的鬓角又开始冒出碎发,我竟然高兴地对着镜子眼睛红了。
最近老是听闻身边的朋友抱怨掉发,甚至有好友掀开刘海让我看她渐秃的额线。
恢复了密密长发的我倒是不甚担心,甚至对着镜子时还看到天生不那么浓密的额角都有如枯木逢春长出了小小碎发,还暗自窃喜。
恢复了每天的两片药,我每次找不到自己的杯子,便从厨房里摸出一只碗倒了水就着药喝下。
然后回到自己房间,拿了靠枕懒懒地卧下看些书或者剧。
忽的,就好像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自己的腿边捻起几撮发丝。
长长的,纤细的,深深的褐色。
还愣着,我顺着自己的头发轻轻往下一捋,一绺头发又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
它很安静,映着我愣愣的目光。内心也说不出话。
我忽的冲到了房间的梳妆镜前,盯着自己的额线,安慰着自己,还好还好,还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想起之前洗完澡擦着头发顺手握住,已觉得奇怪为何头发握起来似乎薄了不少,再也不是除了大围的发绳捆不住的发量了。
茫然地环顾四周,才发现房间深褐色的地板上也零星散着我一缕一缕的发丝,只是颜色相近,我才没有过多注意。
现在又是靠在床的靠枕上,我颇为麻木地敲着这篇文章。内心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药与头发。
病症与头发。
身体或是发量。
听起来是个显而易见的选择题,但我却没办法很明确地感知到正确的选择的方向。
我还好年轻,好年轻啊。
早就知道这样的病症我是需要吃一辈子的药。直到我永久合上双眼,直到我的呼吸化为空气,直到我化成火焰中的粉末,化成宇宙中平淡无奇的分子。
可我会不开心的,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
犹记得掉发厉害的那几年,我总是郁郁寡欢。
人生,不就是要活得开心一点吗?
如果停下这种药,我会哪一天复发病症吗?
那样的话,我会有几年能活呢?
我的内心不断催促自己,没事,你上次就停药了一年,不也是没出什么大事吗?
但另一方面有一个小小的声音悄悄告诫自己,
“要是出事,就晚了啊。”
我沉默着,也不知该作何回应。
我好像还很年轻,我还没有谈令人愿共赴生死的恋爱,我还没有看过南极点的阳光,我还没有跳过伞,感受着天空中静止的流动的风。
我还没有遇到我喜欢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