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阿姨是爸爸的大学同学,她总是眼中带笑,即使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了皱纹,仍依稀可见她年轻时的魅力。沈阿姨在一所师范院校毕业后南下到了深圳,满脑子都是大城市的繁华和璀璨,和所有的毕业小年轻一样,总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出人头地,衣锦还乡,所以来到梦寐以求的大城市,发誓要闯荡出自己的天下。
最初在工厂里上班,三点一线的生活让沈阿姨感觉有些乏味,但一想到对未来的期许,又觉得眼前的苦都值得。沈阿姨的热情和乐观感染了许多人,也包括工厂老板。老板是台湾人,和大多数暴发户一样,光秃秃的头顶,圆溜溜的肚皮。他注意到了当时清纯靓丽的沈阿姨,从此发起了对沈阿姨的追求。一开始沈阿姨是不愿意搭理他的,心高气傲的她一心为了工作,不考虑儿女私情。老板总是在下班后等她,送她华丽的衣裳和名贵的化妆品,她开始动摇,开始跟着台湾老板出入各种高档场所,她知道自己变了,但是眼前的生活就是她一心追求的生活,即便不是自己双手创造的,但她已经过上了这样的生活,她不愿意放手。哪怕后来发现,台湾老板早已有了家室,有一个妻子还有可爱的孩子,哪怕后来发现,台湾老板只是想要一个儿子。沈阿姨一直坚信自己生下儿子后会转为正室,她一直坚信着,结果生下的却是女儿,从此台湾老板的态度就变了。他开始不待见沈阿姨,总是有求而不应。沈阿姨感到有点后悔,但想到自己已经踏上这条路便没有回头的余地,不得不将错就错,亦或说是一错就错。
台湾老板的正房太太终究是知道了她,而沈阿姨未曾预料到的是她自己不过是商人众多情人中的一个。正房太太找沈阿姨大闹了几场,没有结果。经济无法独立的沈阿姨又如何能逃脱这个男人?带着女儿以及落在整个深圳的失望和不堪,沈阿姨回了成都,住到富商买在都江堰的一所房子里。安稳了几个月,正房太太打听到她阿姨的住处还是找上门来。那天半夜,沈阿姨给我爸爸打了一通电话,于是我爸爸半夜开车绕了半个城将她和她女儿接到我们家。第二天我见她憔悴得很,红着眼眶还硬生生地对我挤出少许笑容。那几天爸爸妈妈尽力地照顾着她,跟她讲了好多,她总是沉默,也不时抱着孩子哭泣。再后来她走了,只留下一句“谢谢,无以为报”的字条在房间里。爸爸妈妈都不再提起她去了哪里,遇到些什么,大概他们也深知当人没有脱离苦难之时都是不愿被寻找到的吧!
很多年后,沈阿姨突然出现,她看起来精神了许多,笑得也更自然。她说她爱上了一个德国人,现在正在学德语,马上要带着女儿移民去德国。过年的时候她和女儿跟我们一起做着饺子,其乐融融的样子一点儿也不生分,甚至让我感到她们就属于这一大家子。后来我加了沈阿姨的微信,偶尔跟她聊聊天,她告诉我她的现状,照片上的她看起来很温和,脸上的笑容体现出一种历经了沧桑后的幸福。我说:“沈阿姨,你漂亮了许多,可不是越活越年轻了么?”我能想象她在屏幕那头对着我感叹句式的疑问笑了笑:“是啊,快乐不快乐都是一天,我总得想些法子让自己快乐起来!”
我问过沈阿姨,你后悔吗,沈阿姨没有回答我,过了许久,她才告诉我说:“人这一生有多少可后悔的事呢,既然选择了便只能风雨兼程。既然一开始没有走上康庄大道,那我只好战战兢兢前行,期盼能够悬崖勒马。”顿了顿,她继续说:“有很多人,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过活。年轻时为了父母,年老时为了孩子,这一生很少为自己。也有很多人,选择了未知,有可能衣锦还乡,更有可能遍体鳞伤,但无论如何,这都是自己的路,可以算是为了自己而活。我的选择最终也不算太差,和那段居无定所、胆战心惊的日子相比,已经觉得幸福。但我的路,不好,你不要学。”
我似懂非懂地跟自己点了点头,好像她能看见。人生有很多路可以选择,也有很多东西需要尝试。弱水三千是不是只能取一瓢独饮我还无法判断,但我想,年轻就是我最骄傲的资本。沈阿姨也许就是一个传奇,她的故事值得你和我去追寻,去看破,去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