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偶然,我认识了一个刚刚大专毕业的年轻小姑娘。因为车祸她已经在医院住了一年多,和植物人的差别仅仅在于她醒着。她的爸妈一起照顾她,吃住都在病房。本不宽敞的病房放置了他们的锅碗瓢盆、冰箱和整件的成人纸尿裤,显得更窄了。晚上,女孩妈妈和她挤病床,爸爸靠一张躺椅休息。因为要靠胃管进食,她妈妈做好饭都要拿机器打成汁,每一天的吃食都不一样,有时炖鸡肉、有时炖鸽子,配以各种蔬菜,营养丰富。大小便失禁的她每天需要更换很多道纸尿裤,一米六几的块头要先翻身才能操作,每一次都要两个人一起才弄得动。她的父母不嫌麻烦的频繁给她换洗,并坚持每日三次按摩拍打身体。好多长期卧床的病人都会肌肉萎缩,正是因为父母的悉心照料,小姑娘既没有肌肉萎缩也没有长一个褥疮,甚至还养得白白胖胖的。每天上午10点至12点这个时段,他们会拿收音机放音乐给她听,有时是拿架子架着手机放电视给她看,以此刺激和唤醒她的大脑。女孩父母没有因为孩子的不幸垂头丧气,时不时还会和她互动。帮她吸痰时因为插管的难受,女孩会表现出很痛苦的样子,偶尔还会举手打一下,她爸爸就会开玩笑说:“你讨嫌很!打我做什么?”妈妈则开心而怜爱的俯下身抱着她,贴着她的脸耳语:“幺妹,我嘞小乖乖,你打我们呀!来,亲亲妈妈”。每每此时,我就觉得好感动、好温暖。某一瞬间,女孩无意识的抬高了一下头,她妈妈朝着她爸惊呼:“你快看!她头抬好高一下耶。”那种兴奋和惊喜久久止不住。
同病房还住着一位60岁不到的阿姨,病人不是她,她的女儿住在重症监护室。为了方便照顾女儿,这间病房便给她留了一个位置铺床。同样,病房里也放着她的冰箱,一旁的墙上贴着一张写满每个时段该喂些什么的“营养单”,阳台则是洗衣机和她做饭和放杂物的地方。还没见到这位阿姨的时候就听到了各种关于她脾气恶劣性格古怪的吐槽,感觉这里不论是病友家属还是医护人员、打扫卫生的大姐都不怎么喜欢她。直到亲眼见到一脸凶神恶煞的真身,我才真的有种敬而远之的感觉。她不喜欢别人碰到她的东西,哪怕是放一个杯子在她床旁边的柜子上。她神出鬼没,进出病房的时间没个准数,有时凌晨来了俩小时又走了。她从走进病房开始,嘴里就会不停的叨叨“穷活路多”和数落护工的各种不是,边做事情边骂骂咧咧……直到听说她的女儿是植物人,已经在重症监护室住了十余个年头,我猛的对她肃然起敬,性格怪癖也瞬间可以理解。是什么支撑着她十余年如一日的奔走于医院?她不放心护工,自己买菜做好孩子的吃食。她没有睡过一个整觉,深怕半夜手机响起。她是少有的可以随时进入重症监护室探望病人的家属。十余年,植物人已经意味着希望不在,而她仍然没有放弃。答案毋庸置疑——母爱!
亲眼看到这两个不幸的家庭,我不禁全身发冷。忍不住会去想,倘若有一天我也病得很严重,我不希望受这样的罪,也不希望家人受这般苦,我宁愿死去,留给自己一个痛快地肉体和愉悦的灵魂。但是一想到那个女孩的妈妈因为她有了更大的动作反应而欣喜不已的表情,我又会想“人在,希望就在。”就像另外那个阿姨,明明女儿已经是植物人,可她还是不离不弃。也只有自己的家人会这般看中你的肉体!哪怕你已不是完整的你。
我的心很沉重,却看到了爱透进来的一抹阳光,自然且珍贵。我游离在挣扎的边缘,若换作自己,爱与痛,到底该如何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