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广州第三天,父亲老惦记着家里的农活,担心母亲一个人忙不过来,一直嘀咕着要回家。
今天做完最后一项检查,去荣华吃了午饭,带他走了一趟十多年前他曾经来过的老西关。
一路上,父亲向我们讲述了二十多年前还年轻的时候在花都打零工的日子。至于茘湾,是后来我和哥哥出来工作之后,爸爸为了看望我们兄妹俩的时候来过。距今已经有十三年,故地重游,父亲感叹岁月变迁,物是人非。
下午4:00罗冲围客运站,姐弟俩无奈止步于“凭票进站”告示牌门前,再三叮嘱父亲如何找检票口,如何找卡位,如何如何的。
想要给父亲塞点零花钱,打开钱包才发现只有几张银行卡,现金用完了,来不及取。目送父亲进入候车室,姐弟俩准备坐车回公司,我一路嘀咕着没给到父亲一点零用,弟则在一旁埋怨我不提前准备。
开往洛溪新城的车来了,我示意弟先走。看着弟乘坐的已经远去的公交车的尾巴。我看了看表,父亲乘坐的班车还没到检票时间,我还是不甘心就这样送父亲回家。
脑袋不断的被一连串的思绪轰炸,十一年前罗冲围送别父亲的那一幕在脑海中翻滚。
那一年十九岁,初涉社会,在外工作一年多,没有回过一趟家。尽管非常想家,可还是希望能混出点模样或者再等一阵子再回去。怎么也没想到父亲会在没有地址、没有手机,仅靠着一串总机号码的情况下找来,期间没有和我进行任何通话。
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我照常上班,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晃了晃,像极了父亲。父亲远在千里外的家乡,怎么可能在广州出现?使劲擦了擦眼睛,真真切切,父亲就站在十米远的地方冲着我笑。我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手,以确保自己没有做梦,激动的奔了过去。
问及为何突然来广州,父亲只淡淡的回了句,“你一年半没回家,爸想你了,来看看你。”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深深的触动了我脆弱感性的神经,眼泪几乎涌出。
那时候,还不懂得如何租旅馆,在那个年代,住旅馆似乎是很奢侈的事情。当天下午,将父亲带到佛山南海大姨家借宿,晚上赶回广州。
记不清楚当时是怎样一个思想,是直接让父亲从南海乘车回家?还是让他过来广州我送他?忘了。依稀记得次日中午,上班时间,很惊奇看到父亲又从南海找来了,只为和我道别。
告诉我他要回家了,我赶紧告假半天,送他到罗冲围坐车。匆匆给他买了个快餐,陪他买了张车票,将手里仅有的一张五十元塞给父亲。他说什么也不肯要,再三强调来广州只是为了看看我,并非向我要钱,他知道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让我好好照顾自己。
送走父亲,泪水在车子远去的那一刻决堤,那时候的心情,难过、不舍、内疚,无以言表,怪自己不争气,不能给家人更多的更好的。
“呼”的一下,一辆公交车靠站,将我从凌乱的思绪中狠狠地拉了回来。我没有上车,也没有心思去弄清楚,到底是不是我要等的那一路车。脑子里只有候车室里父亲独自一人候车的情景。
我不能让父亲这样回家,飞快的摘下挂在身前的背包。右手穿过肩带将背包往背后一扔,左手顺势将另一边肩带扣上掉头往回跑。
咨询了车站安保,得知取款机离得不远。顺利取款,飞也似地跑进站,一边拨打父亲的手机让他出来检票口,一边和向安检的工作人员询问能否进站送人。
也许十多分钟前,父子三人在检票口处依依话别的那一瞬,让他们感动。看着我着急的表情,他们似乎意会到了什么,马上示意我进去。
这时父亲也急匆匆的走出了安检,也许是害怕我担心,忙向我解释说,工作人员有告诉他怎么找的检票口,他知道怎么走。我摘下背包过安检,将父亲的两袋行李也放了上去。
在一旁的安检员对我说:“不用了,他没有走出来,行李就不用再过机了。”非常诧异工作人员的热情,挺开心的,感谢!
和父亲一起候车,给他塞了点钱,推托了一阵子直到我生气他才将钱搼在手里。
问他有没有带水,他说带了,弟昨天给的那一瓶,已经放了两天。
顿了数秒,最后他说:“要是能买瓶绿色的石榴水就好了,挺好喝的,很甜。”我愣了愣,在家乐福逛了半天父亲竟只字未提。
不过还是很开心,父亲能提出自己心中意愿,同时也很诧异,父亲竟然喜欢喝石榴水。赶紧到车站里的小士多给他买了一瓶,看了看瓶身,绿色的,瓶身印有“第5季石榴饮品”字样。
还没来得及给他拧开瓶盖,广播里传出检票上车的通知。替父亲理了理两个塑料袋的行李,送他检票。
远远的看着他上车,找位子,看到他在右排第一个位子坐下。我转身出了候车室,到发车出口处等着。
父亲电话拨了过来,以为他漏了什么东西,来不及给他回拨,赶紧接了。原来他让我赶紧回去,担心等下晚了没车。我嗯嗯哦哦答应着,挂断电话给他回拨过去,还是重复着刚才那翻话。
得知我在出站口,他很开心,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告诉我他坐在哪一排,哪个位子,在哪里哪里可以看到他……手机通话一直没有挂断……
父亲乘坐的班车,缓缓驶出站口。非节假日,乘客并不多,车上零零散散的坐了十多个人,我抬头看了看到前排,没见人,中间,也没看到,我急了,在电话里嚷嚷着。
很快,我在车厢后座最后一排的位子看到了他,他半趴在座椅上,笑着向我挥手。
原来他特意跑到后座,好让我容易看到他,赶紧在手机里告诉他,要坐在司机后面靠前的几个座位,他连声答应,说车上人少,他这就上去,目送车子驶远,我会心一笑,挂上了手机。
是的,让父亲一个人在车站孤零零的候车,我不放心。
曾深切体会独自候车的心情,会倍感失落,会不舍,到分别的最后一刻再好好看看对方,心里会踏实些。对方不会太感伤,会很开心。
同样,看到车子开走,我心里也会好过些,会踏实些。至少我看到父亲回家了,而在最后出站的时候,父亲也看到了我,他开心,我心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