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生

  在他十二岁的时候,老狗走了,

  它终究挨不过那个夏天。老狗的死亡是在下午被发现的,粗心的主人忘了解开锅炉边的铁链,在南方的酷暑下,老狗苟延残喘的生命被炼狱一点点剥夺。

  他呆呆地看着父母解开发烫的狗链,拖走老狗的尸体。赤裸着上身的工人夹着脏话地开着玩笑,归巢的鸟儿赶路般划过天际。在这个闷热的午后,他却感到一股恶寒:老狗,走了?

  老狗是在他六岁那年,闯入了他的生活的。仍是一个盛夏的夜晚,刚出生的狗崽被装在纸箱里送进了家中,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颤抖的狗崽,新生的乳毛下,他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悸动。

  他看着小狗从闭着眼四处摸索到田野里四处奔逐。他始终没给狗起名字,觉得叫什么都太过平凡,只在狗与他欢闹的过分时轻唤:“去!狗。”他性格孤僻,狗便陪了他整个童年。在其他孩子聚在一起时,空旷的野地里他呼唤狗的声音充满了稻香。

  他歪了歪头。心里却格外的难受,他跟上父亲的步伐,似是要送狗最后一程。

  他终究忘不了狗曾给予他的温暖。深秋的午夜,身后关门声划破了黑暗——他被母亲锁在了门外。黑暗中的他,不安的眼四处打量着,似是要把厚重的黑夜看个透。

  黑暗与风声勾起了他无限的联想,他怕妖魔鬼怪,畏惧偷小孩的贼。他想求饶,却似乎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不敢想,又止不住的去想,矛盾与恐惧在他稚嫩的心中卷起了风暴。

  “汪!”一声熟悉的轻吠将他拉出了漩涡。他战战兢兢地蹲下,像个盲人般四处试探,直到指尖寻到熟悉的温暖,心中才松了一口气。他缓缓地抱住狗,放肆地抽泣起来……

  他目睹着父亲的行为:一步一步地拖着狗,费劲地将狗挂起。父亲的脸上带着杀鸡宰鹅般的愉快,丝毫没有顾及他的存在。

  母亲似乎察觉了什么,停下了磨刀的手,对他说:

  “去,去看着点前面。”

  “妈!”语气中带着些许恳求。

  “快去!”带着怒气的话语代表着不容置疑。

  他垂下了头,为不能送老狗最后一程而红了眼眶。

  忽然,他似乎想起来什么,陡然转身。

  在父母诧异的目光下,他庄重地举起了右手。那一刻,刽子手停止了磨刀,工人们忘记了开玩笑,唯有天上的鸟儿向西飞去……

  他向狗敬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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