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

人生真的就像戏剧,这个剧本的基调一开始老天就给你奠定好了,只是有些人能把悲剧演成喜剧,有些人能把配角演成主角,有些人则顺应剧本随遇而安,还有一些人破罐子破摔干脆不进入角色。

我的小姑,一个清秀温柔爱笑的女人,她能干,心善又命运多舛。

76年的春天,天还很冷,40岁高龄的奶奶生了小姑。奶奶有心脏病,加上营养不良,小姑是没有什么奶吃的,堂哥和她同龄,小几个月,听说小姑还吃了伯母的奶水。同年初冬,奶奶病逝,姑妈八个月。当了妈之后常常觉得没妈的孩子好可怜,想想我的小姑一生不曾感受过母爱,我们听来都觉心酸。

奶奶去世后,爷爷想把小姑送人,我爸不同意。于是在别人来接小姑时,我爸把她藏起来了并跟爷爷发话如果要把妹妹送人,他抱着妹妹一起随娘去~就这样,姑妈跟着我爸生活直到出嫁。

她小时候的故事我听得不多,出嫁前有几件事我记忆深刻:

有次给我穿衣服把我胳膊搞脱臼了,她拧着我胳膊360度转吓得半死,忙喊我爸回来带我去医院。

还有她怕我小时候乱跑玩水,常常吓我说外面有专门抓小孩的白胡子老爷爷,大人不在你不要一个人出门,不然会被抓走。

她十七岁去广州打工,水土不服,两个月后回来瘦成皮包骨,一脸痘痘,穿个黑色衣服。

后来她去纺织厂上班,放假回来会带饼干给我们吃。

再后来经人介绍她遇到了姑父,那个我们叫罗憨憨的人。

起初我们觉得姑父是配不上姑妈的,我的小姑长得漂亮身材好又聪慧能干追求者甚多,怎么说也要找个城里的有点手艺的吧。

但是我爸是不干涉子女婚姻的(姑妈相当于我爸的长女了,出嫁什么都是我爸妈操办的),所以没有反对。

后来我听说姑父家当时的条件在农村还算可以,加上是幼子有父母帮衬,日子应该还不错。所以他相亲也很挑剔,但是对我姑妈一见钟情,我姑妈对他也有好感,就这样一年之后两个人走进了婚姻。

他们婚后头几年光景很好,生了表妹兰兰,那时兰兰爱喝的哇哈哈都是一箱箱批发到家里的。

姑妈做得一手好菜,我的姑父就这样一步步在姑妈的可口饭菜下从瘦子变成了罗憨憨~

罗憨憨还有一层意思,姑父话不多,但也喜欢开开玩笑,从不见他发脾气,经常听到他嘿嘿的笑声~

虽然姑父是个慢热的人,但跟姑妈有说不完的话,他们结婚十九年,基本上没有吵过架,感情好得我们这些晚辈都羡慕不已。

真情是要经历时间和风雨的洗礼的,我的姑父姑妈也是一路从风雨中走来~

她们的二女儿曼曼出生不久后,姑父的母亲去世了,家里的重担落到了两个年轻人的身上,又过两年姑父的父亲去世,一个被呵护的小家庭突然要迎接外面的暴风雨了。姑父是幼子没有吃过什么苦,他虽聪明但是多少有些懒散,积蓄很快花光。05年地下六合彩之风吹遍农村,想不劳而获一夜暴富的人很多,姑父便是其中之一。他将家里的积蓄全部压上,最后血本无归。

这是件大事,我姑妈生气发火,姑父没有反驳,姑妈选择原谅,风波就这样平静,姑妈从此不提此事~

姑父有所改进,会在农闲时找些事做,但是毕竟有两个女儿,日子并不宽裕,但是我在姑妈的脸上从来看不到忧愁和哀伤。她总是一脸幸福,有说有笑,一家人出门也穿得干干净净,看起来条件很好的样子。我们每次回去,姑妈一家都要来聚几天,一起打牌聊天,从不见他们抱怨什么。

农村有很多人为了赚钱外出务工,我姑妈能干不怕吃苦,但她说孩子上大学前不想出去,留守儿童太可怜。每当夏天,种十几亩地的姑妈都会晒得皮肤黝黑,但是难得的是她看着一直都很年轻,也许爱是最好的护肤品,被爱滋润的女人更美吧。

姑父农闲时去城里干活,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给姑妈买衣服鞋子家里添置东西,他知道姑妈的尺寸,也舍得买他能力范围内最好的东西给姑妈。

他看姑妈的眼神总是充满爱和赞美,好像他娶了世上最好的女人一样。

我姑妈在他面前就像少女一般,依赖他感激他。

今年我妈生病,每次回去看望我妈,姑妈姑父也会去我家,总觉得来日方长,跟姑父也没有多说什么。

八月,本计划那天周五回去,无奈宝宝发高烧,我的计划推后,第二天接到我姐的电话说姑父去世了,我至今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写此文时,我脑海姑父的音容笑貌还那么鲜活。

赶去姑妈家已经是姑父身亡后三天,姑妈已经哭得没有了力气。听说当天堂姐一家从中山回来看望我妈,姑父姑妈也去了,他想去伯伯家的池塘挖点藕稍晚上请堂姐一家吃饭,谁知倒了半年的电线还有电,我的姑父就因为这个意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姑妈抱着姑父的遗体哭天喊地让他醒来,这情景我想来都悲伤。

姑妈躺在床上说,这一辈子我怎么会忘记这个人呢,家里的角落都有他的身影,他对我太好了,好得我都不知道以后一个人怎么生活,你看这枕头是他给我买的,他听说这枕头有利于睡眠,知道我睡眠不好,所以虽然很贵还是给我买了。这四件套也是他买的,他说我肯定喜欢这个花色。。。

我的小姑九月去县城给曼曼表妹陪读了,因为在家触景伤情,睹物思人,我们都不放心。姑妈说她每天都失眠,这辈子心里一直惦记这一个人,怎么可能好好生活呢。

但是她又是幸福的,最少在最好的年华有一个人爱过她,宠过她,欣赏理解赞美依靠过她。

即使守着回忆度过余生,她的生命依然是饱满而美丽的,因为回忆都是幸福。

生命的轨迹怎会全部按照我们的意愿走呢,多少世事难料啊,尽情地去爱吧,尽情地去笑吧,努力的活着,让回忆的味道都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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