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近自然的生活方式
在瑞士时经常抱怨,生活单调到只剩下工作和健身。楚格小镇本来居民就不多,一到周末,估计半数都去了附近山里,爬山或者滑雪。瑞士人离不开山,为了这个原因,一些同事甚至不愿意调去伦敦办公室。事实上,我的第一个瑞士朋友,就是离开美国前,在优胜美地国家公园登山时认识的。等我们都到了瑞士,约到一起玩,还是去登苏黎世附近的一座山——当地人总是知道些能避开游客的好景致。
大多数游客来瑞士,会涌去Interlaken,乘火车穿越“阿尔卑斯最震撼”的山间长廊,登上欧洲之巅少女峰。其实很少有瑞士人会花这么多钱坐那个火车。而且如果你像我一样遇上天公不作美,从火车出来,几乎就是满眼飞雪地什么峰都看不见,甚至不敢多走几步,就要打道回府了。
我最喜欢的瑞士山,在与意大利接壤的Zermatt(采尔马特)小镇,这里连汽车污染都没有(只有电瓶车),又叫“冰川之城”,四季都能滑雪。马特洪峰(Matterhorn)海拔4478米,比少女峰还要高出300多米,是阿尔卑斯山脉中最后一个被征服的主要山峰。究其原因,看那三角外形就知道给登山者带来多少心理压力。大多数游客来此,只要找到山下的黑湖(Schwarzsee),拍下张三角形山峰的经典照片,就心满意足了。瑞士有名的三角牌巧克力(Toblerone),黄色三棱柱的包装上画的就是这座三角形的马特洪峰。
不过总体来说,瑞士的山都秀美柔和地适合攀登,远不如我天朝五岳之险峻奇特。说是登山,更像亲近自然的健走,偶尔还会遇到散养的牛羊。在这样的地方待久了,就会理解为什么很多瑞士人都想要有块自己的园子种种地,连我所居住的瑞士富人城貌似也是如此。
不过要说起户外探险,我还只是入门级水平。有个北京的朋友,话说我旅行的背包还是他帮忙挑的。也就在我刚开始旅行那会儿,他只是热爱滑雪,刚开始训练马拉松,偶尔去爬爬山。可随着我去过的国家越来越多,他的户外段位也加速提升,每每令我高山仰止:到四姑娘山攀冰,去舌塞尔帆船航海,成功挑战铁人三项……丝毫不输给周游世界的精彩!
环境对人的影响,总是潜移默化而又不容小觑的。像我这种运动细胞并不发达,旅行至今都不敢自驾的女生,也越来越热衷于探索自然的旅行。以至于背包常常是一个人,原因之一,是很多朋友受不了这么虐行——要原生态,自然会吃点儿苦头,可那过程本身,不也是旅行难得的乐趣么?
瑞士雪世界
其实第一次滑雪是在美国,2011年初到奥马哈拜访巴菲特之后。回纽约前,顺路在科罗拉多州停留,那里有世界顶尖的Vail滑雪场。只是后来才明白,对于我这种什么道都上不去的初学者,只能在小练习场学走“之”字和拐弯、刹车,去再好雪场也都是浪费啦。
当时和一对同学结伴,他俩特兴奋地踩着雪场清早一开门就进去啦,要漫山遍野地玩到晚上关门才回来。我这啥都不会的,倒也沉稳地到早上十点,还不紧不慢地在出租店试滑雪板鞋,将近晌午,才随着人流,排队上缆车。第一次脚踩两只细长滑雪板,勉强能在雪上站立,往前蹭着走,可看见那悬空没有玻璃罩保护的缆车,还真是不敢上了。旁边一对夫妇看出了我的紧张,好心地问我要不要一起坐。我心里是很想,可脚不听使唤,晃了半天还是一个人坐着上去了,很高很高的地方,不敢往下面看。及至前面的人都已经从缆车滑到地上,我鼓了半天勇气才把胸前的围栏往上推,然后就眼前一黑,再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已被工作人员从缆车底下,拎两条腿拖了出来——幸亏我戴了头盔。
看我根本都还站不稳,满脸黄色大胡子的雪场管理员Mike诧异地问:“你怎么跑上黑线来了?”“黑线?”菜鸟如我,也还知道黑线是难度最大的雪道,不少高手都在这儿摔断胳膊腿儿的,“那缆车处不是写着公共入口么(Public Entrance)?”后来自己查资料才知道:北美的入门级雪道是坡度6-25度的绿道,中等程度的蓝道有25-40度,到了黑道,就是40度以上的陡坡了。
好心的Mike面对呆萌如我,不仅亲自送我再坐缆车下山,还送我一天免费的滑雪课。那天下午去到一个专为初学者开辟的小雪场,虽然运动细胞全无,却也入了点儿门,上了瘾地转天大早又赶去练习。因为不会拐弯和刹车,好几次都摔倒在给初学者上坡的传送带上,害得人家要暂停机器,否则我根本就下不来。摔得惨烈,可每每都又没心没肺地爬起来,然后不出五分钟再摔一次,持续干扰着传送带的正常运转。旁边教几个小孩儿滑雪的老师终于忍不住了,走上前来,悄悄对我说:“你吧,可以跟在我们后面,看我怎么教他们。”原来,教小孩儿的滑雪老师比教成人的厉害好多——当然,他们的收费也贵好多。半天下来,我已经可以自如地上短途缆车、画八字、转弯儿了。不胜感激,想请老师吃饭,那老爷爷却婉言谢绝,因为不想让学生家长以为他分心教我,赚了什么外快。
虽然那个雪季只在美国初试牛刀了一天半时间,一年后到瑞士时,我已经可以上绿道了。当然比起自小学就有专门的滑雪课和滑雪假期的瑞士人,就还差得远。在瑞士滑雪的好处,就是永远都不用担心被哪个毛手毛脚的家伙撞到,而缺点,就是大多数雪场都很少有适合初学者练习的地方。
在瑞士法语区的莱迪亚布勒雷 (Les Diablerets),可以乘缆车直达海拔3000米以上的冰河,那里有一条长达1000米的雪橇滑道,全城设有12个弯道(其中一个为560度的弯道)、11个起伏、3个跳跃点和2座桥。这里是自日内瓦湖到阿尔卑斯山的必经之路,如果天气晴朗,可以遥望勃朗峰和三角形的马特宏峰。传说恶魔们经常在这里冰河的岩石上做游戏,所以这里得名“众小恶魔”。可惜我在的那个周末天气恶劣,连缆车都没法坐。在练习滑雪场,连个铺在地上的传送带都省了。就只有循环往复的塑料把手,要自己两手紧紧拽住,踩着雪板往上滑。像我这种臂力有限的,好几次都抓不住回转绳上的把手,整个人却用力过猛地顺势栽进前面的雪里。旁边一日本大叔正幸灾乐祸,自己就被一个转过来的把手横扫趴下,来个狗啃雪。
相比之下,还是最喜欢德语区的达沃斯雪场,2012年的雪季光顾过两三次,圣诞节也是在那里度过。静谧的盘山小路,偶尔穿过一座小木桥,童话里才有的冰雪世界……
在瑞士玩雪的另一个好处,就是有当地同事带去游客都不知道的好地方。
公司新员工培训,在苏黎世不远的Wildspitz,我们包下山顶唯一的木屋旅店。夜里大家一起睡通铺,同事说,这才是瑞士人在滑雪假期时的传统住宿。因为要在积雪覆盖到看不见路的深山里穿行,也第一次尝试了雪鞋,像鸭子脚蹼一样分散受力,但遇到近乎90度的陡坡,也还是害怕,只好坐下来打滑地溜下去。
另一次是公司组织管理培训生,一块儿夜滑雪橇。等游客都下山,我们包下了整列小火车。山上几乎没什么照明,到山顶天空又开始漫漫飘雪,听上去很有情调,不过如果你也像我是第一次玩雪橇,在这样黑漆漆的盘山雪道风驰电掣,一边就是没有任何防护的山崖,那才叫心惊肉跳。越是逼近转弯,反而越会紧张得左右不分,直往山崖那边冲,幸亏有好心的大partner特意一直在旁边挡着我。总在同一个几乎90度急转角,整个人从雪橇上弹出去,头朝下栽进一个大雪堆里——两次!还要劳烦大par把我从雪堆里拽出来,真是让我这个新员工感动不已。当晚还真出了点儿小事故。两个新手雪橇追尾,前面的同事脚踝受了点儿伤。还有个这辈子都还没见过雪的巴西同事,一如我一直担心地,冲出了雪道,好在飞下山的,不是他这个人,还是胯下的雪橇。不管总算是有惊无险,我们尽情滑了三次。
眼看雪下得紧了,我们才躲进半山腰的小木屋,吃起传统的瑞士火锅。瑞士同事说,即使不放臭奶酪,这锅底要加烈酒和大蒜,吃完一顿味道也一个礼拜都挥之不去,所以他们通常都在外面吃,不会跟家自己做——就跟老北京吃臭豆腐,都蹲胡同口“与众乐乐”一个道理是么?
我们在天上飞
在Interlaken这样的旅游胜地,爬山时总会看到空中五颜六色的降落伞缓缓飘落,下面垂挂着看风景的游客。不过我尝试的就更刺激了,是能够迎风飞翔的三角翼(hang gliding)。
带我飞的Bernie是个新西兰长大的瑞士人,请注意“新西兰长大”这个修饰语,因为他在小镇窄巷里飞车的架势,完全不能与我印象里保守稳重的瑞士人联系到一起。车开到山顶,Bernie很麻利地组装起飞行翼。看我已经穿好睡袋一样的飞行服,Bernie只拿过我手里的头盔,一边指着上面的数字“1”说:“这是我的”,一边顺手就把“2”递给了我。待一切准备就绪,Bernie带我拖着飞行翼缓缓走到山顶最高处,忽然很郑重地说:“跟着我跑,我跳,你也跳。你若不跳,我就会死!”实在担心会连累他死,我连怕都没敢说,两眼一闭,只“呼”地一声,我们已在徜徉于蓝天白云之中。
Bernie很满意,扭头对我说:“没看出你晕高啊。”我俩被兜裹在各自的睡袋里,用绳子吊起并排挂在三角翼下。正前方Bernie手里操控着长杆,顶头固定着摄像机,为我纪录着每一个精彩瞬间。做了些胜利飞翔的姿势,Bernie笑着问我:“想不想挑战点儿更刺激的。”我刚一点头,还没看清他究竟做了什么,我们就已经开始做自由落体运动。头有点儿晕,脚从本来蹬着的横杆上滑下来,整个人也就坠着睡袋直往下垂,从摩天大楼上跳下应该就是这感觉。Bernie还在继续玩花样,我们开始变换着姿势和角度,在空中旋转,好像哈里波特不骑扫帚,也可以醉醺醺地打一场魁地奇。过了好一会儿,Bernie发现,我露在睡袋外面的脚,悬在空中,一直努力地找着踏杆,他才作罢。虽然玩滑翔翼名义上是看风景,青山绿水,奶牛耕田,可我已经完全沉醉于飞行本身。这个Bernie同学,竟对我如此放心地,也不事先提醒,就降落了。眼见着飞行翼往地面俯冲,我下意识地要伸直了腿站起来,却拗不过大半个身子都包在蚕蛹一样的飞行服里。没来得及更多反应的,腹部着地,全凭摩擦减速,就这样躺着降落到草地上——怪不得要穿这么厚实的飞行服呢!
那天上午的另一个游客来自德国,她说家乡也有这样的活动,要便宜得多,但却没有瑞士这么好看的风景。我完全同意,虽然自己其实没怎么顾得上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