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雨是夏天午后一道诗化的风景,是鸣蝉交响乐的畅想曲,是夏天激越的鼓点,热烈奔放、恣意汪洋、性情乖张,甚至有点恶作剧,骤然而来,像调皮捣蛋的野孩子,在炙热的大地上鼓噪狂舞,激情四射,惹得人们手忙脚乱,谩骂诅咒……又倏然而去,还你一道美丽的彩虹。
太阳雨,俗称“晴天落白雨”。对晒谷的村民们而言,太阳雨的恶作剧简直是令人诅咒的,甚至于切齿痛恨的。
午后,刚刚为有一个毒辣辣的太阳而窃喜,忽然两、三个响雷,太阳雨骤然而至,在地上砸起星星点点的尘土。沉寂的村子顿时忙乱起来,常常是为娘的一把拽起还在贪睡的孩子,合家祖孙紧急出动,抄起畚斗、扫帚,拿上箩筐、竹扛,急急忙忙地冲向晒场……顾不得浑身的汗水和砸在脸上生疼的雨水,心急火燎地把火辣辣的谷子畚到箩里,来不及扫剩余的,立即扛起箩筐,紧步快走扛到廊下,再转身扑进金光灿灿的雨地,抢收另外的谷子……有时雨大,动作稍微迟缓一下,谷子就会被雨水毫不留情地冲走;有时你刚手忙脚乱地收起谷子,雨却停了,毒辣辣的太阳依然悬在头顶,气得你牙齿咯崩咯崩响!
野外劳作的大人们,对这性情乖张的“野孩子”也恼火不已。有的一听到雷声,就拔腿往家跑,去抢收晒场上的谷子,往往人在半路,太阳雨已毫不留情地戏弄他们了,气得人七窍生烟;有的不愿跑回家躲雨,就躲到桕树底下,或躲在桑树底下用稻草搭起的临时窝棚里,或干脆什么也不躲,就让这“野孩子”义务擦一回背……
而在天性好奇的孩子们心目中,太阳雨是一幕喜剧,是一个神话,是浪漫而富有诗意的。我们惊异于它的神奇、迷离、多变,常常暗自发问:怎么会既有烈日,又有暴雨骤至呢?是不是神仙下凡,普洒甘露?是不是神仙老糊涂了?又让孩子们心境摇动,惊讶不已。有时竟会脱掉衣衫,光着膀子,冲到金光灿烂的雨地里手舞足蹈,大喊大叫,疯疯癫癫乐一回,洗个天然淋浴……雨后,又会搬来小板凳痴痴地坐看那美丽的彩虹,期待仙境的再次降临,或许糊涂老神仙会飘然而下……
少不更事的我们,痴迷于这神奇的梦幻世界,尽情畅想这美丽的瞬间!眼含热泪,清澈纯真。
呵,太阳雨,太阳雨,让人恼火让人诅咒的太阳雨,让人啼笑皆非的太阳雨,让人遐想神驰的太阳雨!
而今岁月的雕刀,在我们细嫩的脸上镂刻出了太多的沧桑,我们也渐渐明白了为生活所累的大人们对太阳雨的恼火、诅咒,也渐渐感悟到没有功利的童年是最幸福的。当嫩扁担挑起生活的重担子后,我们已不再轻松,不得不在世俗中沉浮、打拼,太多的虚伪,太多的阴险,太多的挫折,把我们的童心渐渐包裹瓷实了,我们成天戴着假面具满世界捞名沽利,早已身心疲惫。我们多想让时光倒流,梦回金光灿烂的雨地,任调皮的雨水轻叩我们的额头,搓揉我们的脊背,洗净我们世俗的浮华,涤荡我们心灵的尘垢,滋润我们日渐冷漠的爱心,溶化我们渐渐瓷实的童心!
呵,太阳雨,让人魂牵梦绕的太阳雨!烈日当空,甘霖普降,彩虹高悬,金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