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秋雨,淅沥寒凉。我站在阳台,极目能看到舜帝陵的历山小亭。不知,舜帝动物园的动物们……死了没有?
我从不把死亡当成是痛苦的解脱,惜生是我一向的生命态度。但看了舜帝公园动物馆的动物们,我竟不确定死亡是不是那些笼中生灵希望的解脱之道。
我的生活算是平淡少波,就是沙海一粒众生一员。没有机会感悟孟老夫子“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的成圣之道。对生命遭受苦厄的程度没有感性认知,对生不如死也没有直面接触,除了在英雄类作品中见识过主人公绝处逢生的超凡意志和能力。然而,不久前的一天,我想,我明白了什么是“生不如死”,但我确不知如何“绝处逢生”。
长夏无聊,我陪孩子们去了舜帝公园的动物馆。虽然迁至舜帝陵附近几年了,因为觉得它小,所以从没进过这个动物馆。然而,一脚进去,满目惊诧。进门的左右两侧是爬虫馆,几类蟒蛇和蜥蜴龟等,馆内阴暗压抑,工作人员打开昏黄的灯后,我看到一个个狭小的玻璃隔断展台里的爬虫们:黄金蟒腐烂的鳞片,蜥蜴爪下黄浊的污水,乌龟石化似的死寂……。除了一条响尾蛇昂首吐着信子,生命在这昏暗的屋子里似乎发了霉的静滞着。展台里除了小滩腐臭的黄水,就是这些暮气沉重的悲哀生命。蟒蛇气壮山河的吞噬;蜥蜴迅疾敏捷的攻掠,乌龟慢吞吞的闲适安然,这些物种的自在天性在动物园里是不好充分显现,但稍微舒服的活着在这里似乎都成了奢望。这里展示的,更像是阴森凄凉的死神祭坛。
步出爬虫馆,是窄长的院子,酷热扑上身来,我反倒有一种重生的喜悦。院子一溜儿排列着一些猛兽的窝棚或铁笼。天很热,三十七八度,阳光砸到地方,快冒烟了。这些自然界中的壮着如熊,智者如狐,狠者如狼,在能烤肉的狭小的铁笼里无处躲藏,苟延残喘。是的,苟延残喘。我不好文字夸张,但我确实看不到它们的兽性,它们不再是丛林大佬、草原猎手。它们只是趴在笼子里,伸舌散热,骨瘦如柴命如膏肓的囚徒。正如爬虫馆一样,我在所有动物的小空间里没看到任何食物和水。露天的动物们的遮阳措施,如果说有,那就是狗笼般大小的笼子上有一张薄薄的铁皮和周围几株不大的杨树和槐树。孩子们拿面包去喂猴子了,它是整个动物馆唯一活跃的生命,它翻腾跳跃着卖好,想获得更多的食物……。
短短的半小时“游园”,让我在大暑天生出阵阵寒意,我不忍目睹,难过哀痛。我无意责怪动物馆的工作人员,我数次经过这里,知道去买票看动物的人很少。多数人和我想法相似:没必要花钱去这个袖珍动物园。有没有收入,动物们的食物和生活条件如何自然可以想到。我不知道这个动物馆当初是怎么规划的?这些动物们的管理费用又怎样安排的?是不是能转给条件好的动物园?这些,我都一无所知。
我不想说什么众生平等,只是觉得对它类生命的尊重该有、应负的责任该有。在幸福指数被处处宣讲的当下,在运城舜帝公园一处小小的动物馆里,一些生命体在浊臭昏暗中,在饥渴酷热中挣扎。在它们的生命在痛苦中终于了了时,它们会想什么?下一世,不再为豺、熊?不再做展品?或者来世为人?那么,谁会,为它们念往生咒?
不久前的一天,我明白了什么叫“生不如死”,但我确实不知道怎样能“绝处逢生”。我无资金无权力无社会影响力,没有相应的动物管理知识,也没有一颗侠盗的胆气。我无法为那些笼中生灵提供物资帮助。也不能劈破笼子给它们自由。在这个法制兼人性的时代,我只能希望我们能对共同生存在当下的其他生灵以最基本的尊重和爱护。希望这些聊胜于无的伤痛文字,能引发哪怕一点点对舜帝公园那些笼中动物的关注和有意义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