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来自淘故事，经作者授权发布；作者：安十八
1
“陈忆”
作为语文组的第一名，陈忆是第一个被喊到的人。
随着台上各位领导目光的注视，以及台下各位新老师眼神的探寻，陈忆走上台，径直走向长平一中的立牌前，拿走了桌上唯一的一张属于初中语文学科的表。
整个过程只有十秒。
陈忆却用尽了半生的力气。
“我选到了长平。”搜索出那个熟悉的微信号，陈忆简短的发了这样一句。
是啊，她明知道他不会回，她明知道每次期待落空之后的痛需要良久的时间来消解，可还是忍不住发。
这次依旧如此，即使她说的是这样一件事情，他还是沉默。
“嗡嗡”微信震动了两声。
陈忆迫不及待的打开。
“选到了哪里？”“是不是长平一中？”赵一航的信息映入眼帘。
急速流动的血液此刻又恢复如初的速度。
陈忆苦笑，自己在期待什么呢，他的微信早已被设置成了免打扰。
“是，和学长分到了一个学校。”赵一航是陈忆同学校的学长，两年前考的特岗。陈忆在超话里认识的他。
“太棒了！明天我会在长平一中的门口迎接我们的小陈老师！” 赵一航一直期待着陈忆分到长平一中，陈忆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期待和学妹的第一次见面哦！”
赵一航和陈忆并未见过，在认识的将近半年时间里，二人都只是在线聊天，赵一航多次提出要开视频，都被陈忆拒绝了，她并不想节外生枝。
熟悉的微信头像，还停留在自己的那句“我选到了长平。”
陈忆终于承受不住，再次设置了“不显示聊天。”
不见就不会想念。
2
陈忆骑着车来到池塘边，脱掉鞋子坐在岸边。伸手拔了一把狗尾草，将草芯一个个的摘出，编到一起。
中秋的狗尾草已泛黄，成熟的草籽在手心里扑簌簌的掉到白衬衫上。池水略显凉意，刚放进去一会，陈忆已经感到凉气从脚底板直入心底。
这里是她初中时最喜欢来的地方，每周总会逃课一两次来这里，将双脚放入水中，感受水草，小草鱼，蝌蚪在她脚边游动着。有时候，她还会拿着铅笔和素描纸，将看到的东西画下来。
可这一切都被顾平之的出现打破了，作为她当时的班主任，在找了一个下午后终于在这个小池塘边发现了这个逃课的学生。气急败坏的顾平之一把将她从水里薅了出来，大声命令她将鞋子穿上，跟着他回班上课。
陈忆根本不为所动，一声不吭的坐下接着画自己的画。
陈忆的满不在乎也彻底激怒了顾平之，他一把抢过陈忆手中的画，撕了个稀碎。
“走不走？”愤怒中带着震慑的意味。
“你凭什么撕我的画？”顾平之的这一举动也激怒了陈忆，她大声的吼着，眼角都吼出了泪。
“跟我回去！”顾平之丝毫不在意她的愤怒，拉着她就往岸上走去。
“我不回去，你凭什么撕我的画，你知道我画了多久吗？”陈忆为了不让顾平之把她拉到岸上去，顺势坐到了地上。
“你都九年级了，不好好学习对得起父母吗，整天想着画画，以后怎么办？”顾平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最烦谁在这里说教我！”陈忆起身，拍了拍屁股后面的土。
“我没有父母，无论学不学都对得起他们！”陈忆走到顾平之身边，推了他一把。
顾平之没有料想到陈忆会推他，脚跟不稳，掉进了水里。
巨大的水花溅到陈忆脸上，映出她眼中的惊讶和恐慌。
顾平之在水中挣扎了几下游到岸边，陈忆见他会游泳，冷漠地向岸边走去。
3
长平一中作为她的母校，距离她家骑电动车只有半小时的路程，所以报到的时候她只带了一个小包。
早上八点，还没到学校门口，远远的她就看见一个身穿蓝色T恤，黑色九分运动裤的男生站在校门口，张望着。
“学妹！”陈忆还没来得及骑到他身边，赵一航就发现了她，冲她招手。
“哎呀，老早我就看见你了，只是不敢认。”赵一航兴高采烈的摆手说着。
“学长见过我？”陈忆一脸疑惑。
“没见过真人，见过照片，不瞒你说，我认识你们班的一个同学，他给我发过你的照片。”赵一航不好意思的笑着，挠了挠头。
“哦。好吧。”陈忆明白赵一航为何对自己如此热情了，男人都是视觉动物。
“学妹，我带你去宿舍吧，今年你们赶上好时候了，不和学生住一起，单独分的有一室一厅的房子，两个人住，刚好今年来了9个人，有个人可以住单间，我替你申请了，校长也同意。”赵一航一脸自豪的说。
“学长，其实不用的，我家离的近，单间还是留给有需要的人吧。”陈忆觉得这样做，对其他新教师不公平。
“学妹，你就是那个有需要的人，你是以第一的成绩来到咱们学校，而且还是省属师范毕业的，于情于理都应该给你。”赵一航拍拍陈忆的肩表示安慰。
“可是”
“哎呀，别可是啦，学妹，我知道你善良，替别人着想，但别人抢着要的时候考虑的全都是自己，可没有考虑你啊。你就安安心心的住着，马上冬天了，老回家不方便。”赵一航说着坐上了陈忆的小电动车。
“走，学妹，我带着你去宿舍，然后参观参观咱们学校，看看和你上学的时候比有多大的变化。”赵一航毫不客气的坐上了陈忆的电车，拍了拍后座，示意陈忆坐上。
陈忆刚坐上去，赵一航便拧动把手，开了起来，陈忆重心不稳，脸贴到了他的身上，下意识的搂住了赵一航的腰。
陈忆的脸瞬间红了起来，抽回了手，坐的笔直，而后僵直在那里。
顾平之站在远处，将刚才的一幕收尽眼底。
他身上穿着的，是陈忆刚上大学那年，攒钱给他买的白T恤，上面是陈忆亲手画的狗尾草。
4
顾平之回校之后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了下来，对于陈忆将他推下水之事，再未提及。
顾平之教陈忆他们班物理，许是出于对他的愧疚，陈忆再没逃过物理课。
她喜欢周四的下午逃课去池塘边，因为周四要上一下午的语文写作课，她并不喜欢语文老师安排的死板的写作任务，不想写关于亲情、家庭的话题，可语文老师总倾向于让写这些。
这次，正当她画的起劲儿，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是顾平之。
陈忆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画。可这次顾平之什么也没说，默默的走到陈忆身边，坐了下来。
“你画吧，我不打扰你。”顾平之打算将腿平放，但这样笔直修长的双腿就伸到了陈忆眼前，于是他像那些在田间地头休息的汉子一般将双腿盘起。
陈忆不知道顾平之什么意思，难道是嫌弃自己画的太少，撕起来不过瘾，想等画完了再撕？
这样想着，陈忆干脆不画了，将纸笔收起，在脚边拔了一把狗尾草玩着。
“怎么不画了？”这下轮到顾平之好奇了。他允许她在这里画画，她却不画了，真奇怪。
“不想画了。”陈忆摆弄着手里的草，草籽一粒粒的掉在身上。
顾平之见状，伸手拂去草籽。
陈忆低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摆弄着狗尾草，草籽落在身上越来越多，顾平之依旧不紧不慢的拂着。
陈忆恼了，站起身将手中剩余的狗尾草砸在地上，拍拍土要走。
“你干吗去？”顾平之起身问道。
陈忆不说话，径直向前走去。
“站住，要么回班上课，要么坐在这里画画，不准逃课去其他地方！”顾平之又恢复了最初的严肃语调，命令地说道。
陈忆的脚步没有丝毫放慢，仿佛没有听见他在说话。
顾平之急了，起身去拉陈忆。但由于盘腿坐的时间过长，腿早已麻了，脚下一软的他，将陈忆甩进了池塘里。
“救命！救命！”陈忆在水里扑腾着，破音的喊叫声显示着她对死亡的恐惧。
原来，不喜欢大声说话的人，落水后也会喊出这两个字。
5
“顾主任”赵一航一个急刹，将车子稳稳的停在顾平之面前，跟顾平之打着招呼。
“顾主任，这个是咱们学校新分来的特岗教师。陈忆。是咱们县语文学科的第一名，而且还是咱们县笔试成绩的最高分呢，140。她还是我大学的师妹。”说道这里，赵一航憨憨的笑着。
“陈忆，这是咱们学校的顾平之，顾老师，是咱们学校八年级的年级主任，教物理。他还是咱们县的教学能手，拿过很多次奖呢。”赵一航作为中间人，轮番的介绍着。
顾平之和陈忆在声声介绍中，相视无言。
“嗯，我还有课，先走了。”顾平之率先开口，脚步急促的从陈忆面前走过，不曾回头。
“哎，这个顾主任，学妹，你别介意啊，顾主任就这个脾气，跟谁都说不两句话，一心只读圣贤书。”赵一航骑上车子，带着陈忆去了学校后院。
“他，一直都是这样吗？”陈忆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来这里两年，他一直这样。不过我听学校其他年纪大些的老师说，他刚来学校的时候，也是个很活泼健谈的小伙子，后来出了些事情，就变成这样了。”赵一航解释道。
“出了什么事情？”陈忆微微瞪大了眼睛，注视着赵一航。
“学妹，看不出来，你还挺八卦啊！”赵一航一脸惊喜的看着她。
陈忆被看的耳朵后面发烫，不敢再问。
“其实能有什么事情，感情的问题呗，他都30了，还没结婚，其他老师说因为他有过一段失败的感情经历，从此以后再也不相信爱情了，见人也不咋说话，一心只搞学术。”赵一航轻描淡写说出的，是顾平之近8年的生活。
6
陈忆落水之后，顾平之对待他的态度不如之前那么强硬了。但每次她去池塘画画，他依旧要跟着。
她在画，水中的野鸭。他在看，画画的她。静静的，二人从不说话。
后来，陈忆的画中会出现默默站在岸边守望的顾平之，也是在这个时候，陈忆见到顾平之笑了。
少年的笑。
后来的后来，顾平之会在池塘边等着陈忆的到来。
他们将脚放在水中嬉戏着，聊着家常，聊着理想。
顾平之告诉陈忆，他之所以来到这里当老师，一方面因为他喜欢教书育人，另一方面，这里的学生大多留守，更需要他这样见过世面的老师来唤起他们对知识的渴望，对大学生活的向往。这样才会有更多的农村孩子，通过读书，走出自己的家乡，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陈忆告诉顾平之，她喜欢学习，但不喜欢教课的那些老师，那些老师口口声声谈道德谈公平，私下里暗示家长给他们送礼请客。
“顾老师，你以后千万不要成为这样的人，不然我再也不会跟你说话。”陈忆扭过脸，严肃且真诚地看着顾平之。
“好，我答应你。”
陈忆和顾平之成了好朋友。
春天，他们在塘边的麦地里奔跑，看着风筝在蓝天白云间穿梭。
夏天，顾平之教陈忆游泳，他们在芦苇丛中捡野鸭蛋。
秋天，陈忆教顾平之用狗尾草编花环和小兔子。
冬天，他们在厚厚的冰上堆雪人。
他们在这个不起眼的小池塘边，度过了完整的春秋冬夏。
7
“陈忆，你就住这里，特巧的是，我住你对门！”赵一航指指对门自己的房子，笑的十分灿烂。
“来，你先等着，我去我屋子里拿打扫的工具，帮你把房间打扫打扫。”赵一航说完，不等陈忆拒绝，飞快的跑进了自己屋子。
打扫完房间，赵一航本想请陈忆到街上去吃饭，被陈忆以需要休息为由给拒绝了。
她，要去找顾平之。
她，要问个明白。
哪怕是最冷酷无情的回答，也好过自欺欺人的期待。
踏上熟悉的楼梯，每靠近顾平之办公室一步，她内心就多忐忑一分。当她站在顾平之办公室前，无论如何再也跨不进那一步。
屏住呼吸，深吸几口气后，陈忆伸手去敲门，正在这时，门从里面开了。
“进来吧”顾平之只看了陈忆一眼，径直向里走去，坐在了办公桌前。
陈忆乖乖的跟在后面，默默站在顾平之身后。
“坐，喝水。”顾平之指着办公桌上一次性纸杯里倒好的一杯热水。
陈忆站着，不动也不说话。
“怎么，上个大学把自己给上傻了？”顾平之轻笑了一声，有些无奈地起身。
“坐，喝水，都成老师了，还耍小孩子脾气。”顾平之将陈忆按到自己座位坐下，把水递给了她。
“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息？”开门见山，陈忆终于问出了这个在心里问了自己四年的问题。
当初她同意去省会上大学，也是他说的无论她在哪里，他都会始终如初，等她回来。
可顾平之骗她，才过了半年，他就开始不怎么回她消息了。她想回来见他，可他躲着，四年，她回来了无数次，总是见不到，总是见不到！
她在校门外哭，她站在寒风中等，她在夏季的烈日中晒到中暑，他都不曾出来过，哪怕只是说一句，你回去吧，不要再等了。
没有，一次都没有。
“你，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回我信息，为什么，为什么，不见我？”只是简短的问话，陈忆却哽咽几度。
“忙，没空。”顾平之平静的回答。
“这就是你的答案？”陈忆瞪大眼睛，直视着顾平之。
“你想要什么答案？”顾平之转过身，直视着陈忆。
陈忆打了个寒颤。
这还是她那个会摸着自己的头，温柔宠溺的鼓励自己在大学也要好好学习的顾平之吗？
如今他眼中的冷漠如同一支支箭射向自己的心脏。
她快要无法呼吸了。
“你以前，以前明明，不这样。你到底是，怎么了？”陈忆捂着胸口，问这个问题仿佛抽尽了她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可她眼中还闪烁着光，她期待着，仍旧期待着什么。
“实话跟你说吧，当初要不是校长说你成绩好，多关注关注能考重点高中，你逃课我才懒得去找你，更不会花费那么多心思陪你玩那些幼稚的游戏。没想到你还真是支潜力股，考上了重点高中。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你这么听我的话，高中我给你灌灌鸡汤你就考进了重点班，最后上了个好一本。”
顾平之依旧平静的叙述着，声音里没有丝毫波澜，不带一丝情感，仿佛说着的是别人的事。
陈忆眼中的光一寸寸消失，眼前的世界渐渐变成了黑白色。
原来，原来，他做的一切都是老师的本分。
“你爱过我吗？”陈忆不再看顾平之，眼神黯淡的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咱们之间，何谈爱字？”顾平之反问，之后走到窗户旁摆弄着花花草草。
是啊，何谈爱字，这么多年，他们之间从未说过这个字，甚至都不曾说过喜欢。
一切的一切，终究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而已。
“陈老师，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选择了这个行业，选择了这个学校，就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对自己的学生负责，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好好开始备课，争取给学生把第一节课上好。作为第一名进来的特岗，不要辜负了自己的好成绩。”
顾平之俨然一副领导的模样，说教着陈忆。
“多谢顾主任指点。”陈忆冷笑一声。
她以为自己已经心痛到无法呼吸，已经窒息到将要昏厥。她以为自己将和顾平之大闹一场以祭奠自己数年的青春。她以为会在顾平之面前嚎啕大哭，恳求他的回心转意。
没有，都没有。
她只是默默的踏出顾平之的办公室，安静的在校园里走着，走到宿舍，躺在赵一航刚为她铺好的床上，闭眼睡去。
8
傍晚，陈忆从睡梦中醒来，在梦中她和顾平之每次见面的场景串联在一起，有冲突有欢乐，有关心有生气。是的，她感受不到爱。
顾平之真的不爱她。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顾平之的所做所为从没有超出一个老师的界限。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又何尝没有过怀疑。只是从没问过而已。不问就还有希望。
现如今，她陷入一片虚无。当初为他而来。如今，她该何去何从？
逃！
不干了！
陈忆快速的将本就不多的东西装进背包，背起向外走去。
“陈忆，你干什么去？”陈忆刚锁上门，便听见赵一航从背后喊她。
“回家。”陈忆语气平静的说。
“哦，记得明天早点来哦，有你的自习。”赵一航冲陈忆灿烂一笑。
陈忆心中不忍，决定告诉他实情。
“学长，我准备辞职不干了。”
“啊，为什么，怎么了，怎么突然不干了？”赵一航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干了。”陈忆不想过多解释。准备走。
“哎，学妹，你不干总得有个正经理由吧，不然学校也不放人啊。”赵一航上前拉住陈忆的胳膊。
“学妹，你知道咱们特岗是有服务期的，中途辞职是要赔钱的。好几万呢。”赵一航提醒道。
陈忆犹豫了，她刚毕业，哪来钱赔？
“赔就赔吧，砸锅卖铁我也会赔的。”陈忆语气坚定，她宁愿赔钱，都无法和顾平之同处一片屋檐之下！
“学妹，你先等下，我去找校长，让校长来劝劝你。”赵一航眼看情况实在不对，神情焦急的给校长打电话。
“谁来了都一样，不干了就是不干了。”陈忆有些心烦，赵一航未免管的太多。
她径直走向自己的小电车，飞快向门口开去。
她看到了校长，正在大门口等着她。她的老校长，曾经摸着她的头，欣慰的说道“好学生”的校长。
现在，她要让校长失望了。陈忆加快速度向门口开去，没有停下的意思。
校长见状有些惊讶，但立刻指挥门卫把门关上。陈忆走不掉了。
“哎呀，陈忆，你看看你，这是干什么。刚来，我都还没见你呢，又不干了。”王校长走到陈忆面前，拍拍她的肩，“咱们俩都多少年没见了，这刚来都不知道来找我说说话，还得我来找你。”校长慈爱的看着陈忆。
这是开始打感情牌了，陈忆有些动摇了。
“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有什么困难跟我说呀，学校绝对会尽量帮助你解决的。你看你也是咱们学校毕业的，咱们学校把你培养到好学校不容易呀，一年才那么几个，倾注了多少心血。这又好不容易把你给盼回来了，想着你给咱学校带出几届好学长，结果你又要走，唉。”校长满面愁容，一脸失望。
校长开始给陈忆施压了，让陈忆明白，自己作为一个老师，是有责任在身上的，不能任性。
“校长，您让开”陈忆想走的心已定，也不怕对校长不礼貌了。
“平之，你过来！快过来，劝劝陈忆，别让她走。”
校长见到从旁而过的顾平之仿佛看见了救星。
“你要走？”顾平之走到陈忆跟前，略微皱眉，略显疑惑的说。
“是”陈忆语气平静。
“为什么？”顾平之严厉起来，俨然一副班主任模样。
“你管不着。让开”看见顾平之这副道貌岸然的嘴脸，陈忆心中就来气。
“不准走。”顾平之挡在车前。
“让开，不让我撞了啊。”陈忆才不会怕他。
“哎呦，陈忆你这孩子，平之你没事吧！”校长在旁边大喊，惊慌失措的扶起被陈忆撞倒在地的顾平之。
陈忆急刹车，回头看着被自己撞在地上的顾平之，有些无措，又有些，解气。
顾平之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走到陈忆跟前。
“啪！”巴掌声响彻天际。
陈忆捂着脸，脑子有些懵。
“你到底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陈忆第一次挨顾平之的打，第一次在顾平之的眼中看到了对她的厌烦。
9
陈忆留了下来。留在了顾平之眼皮子底下。可二人，没再说过话。
顾平之多次想主动开口打招呼，可每次陈忆都飞快的从他身边走过，不给机会。
这一巴掌，打断了二人最后的情谊。
俗话说，情场失意，职场得意。陈忆作为青年教师，深受学生们的喜爱。
但她的教学方法也饱受争议。她喜欢每周的作文课带着学生到校外采风，寻找写作的灵感。这种活动形式自然受到学生们的喜爱，但对于班主任来说，却十分头疼。学生的安全该如何保障？
状告到了顾平之这里，他不得不跟陈忆单独谈谈。
可陈忆根本不理会他。没办法，顾平之只得在写作课，去池塘边找陈忆。
这是他多年不愿触碰的隐秘角落，如今，还是（要来到这里。
孩子们有的在麦田里放风筝，有的坐在岸边画画，有的坐在陈忆身边，学着她用狗尾巴草编兔子。
赵一航也在，他光着膀子在水中摸鱼。顾平之来到时，他刚好摸到了一条小鱼，游到陈忆跟前炫耀，俊男靓女，笑得灿烂。
“该结婚了吧？”看着二人，顾平之心头一问。
他没再上前，在远处静静看着塘边大人儿小人儿欢快的玩着。
天边晕染着霞光，暗一层层的扑来。每个人的眼前仿佛蒙了一层黑布，该回去了。
“救命！救命！救命！”正在这时，塘里却传来几声呼喊。
有孩子去了深水区！
“老师，王田田掉水里了！”
“老师，还有李亮！”
“老师，还有王磊！”
“呜呜呜，老师，我哥哥也掉水里了！”
呼喊声，哭声此起彼伏。会游泳的，不会游泳的，都在水里扑腾着。一时分不清谁需要救，谁不需要救。
“赵一航，你赶紧组织水里游泳的学生上岸！”
“陈忆你组织岸上的学生站好队，不准随意跑动！”
顾平之快步走来，大声的喊着，一边脱去身上的外套和鞋子，他要去深水区救那几个孩子。
陈忆瞪大眼睛看着从霞光中走来的顾平之，有欣喜，有愧疚，有害怕。
“愣着干嘛，赶紧组织岸上学生！”顾平之走到陈忆跟前，本想大声斥责，看着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终究不忍心，拍了拍她的肩。
深水区一共有四个孩子，顾平之从岸上拿了几节木棍抛到水里，让孩子们抓着。之后下水去救呛水最多的那个孩子。
天渐渐黑了下来，水越来越凉，顾平之在水里挣扎着，将一个个孩子带上岸。最后一个孩子在塘中央，顾平之游到他身边，从背后拖住他往岸上去。
冰冷的河水冰的他胸口一阵阵刺痛，双手双脚渐渐无力，他看不清岸边了。
“顾平之！顾平之！”顾平之听到有人在不远处喊他。他想应，张张口，嗓子仿佛堵了团棉花。
“扑通，扑通！”好像有人跳进了水里。
“顾平之！”熟悉又温暖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
他看到陈忆，迎着光向他游来。
是十八岁的陈忆，手中拿着一束狗尾巴草。
看着它，顾平之陷入遥远的回忆。
“陈忆，你将来长大想做什么？”顾平之替陈忆拂去身上的草籽，问道。
“我想成为一名画家，走遍全中国，画遍全中国。”九年级的陈忆举着手中的画笔，颇有指点江山的气势。
“顾老师，我要考师范，将来回来当老师。”高三时，半夜十一点下了晚自习，陈忆给顾平之打电话说道。
“你不是想当画家吗，为什么又要当老师？”顾平之皱眉。
“我想回来，我想和你在一起。”陈忆不假思索的答道。
“陈忆，成为一名人民教师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它是有责任在身上的。你不能因为我是一名教师，就想成为一名教师。只有你真正的喜爱学生，喜欢教书育人，把教好学生作为毕生的追求，才能真正的做一名好教师。”
顾平之语气里尽显疲态，陈忆是将他从睡梦中打醒的。
“我不想做一名好教师，我只想跟你在一起。”陈忆孩子气的说道。
“你先好好学习，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顾平之说完即将电话挂断。
顾平之知道，陈忆不能回来。他不能成为陈忆理想路上的绊脚石。
可是，他没想到一意孤行的陈忆还是报了师范。他只能冷落她，即使他总能第一时间看到陈忆的信息，即使知道陈忆不开心，他也不能回。他希望陈忆能忘记他，在大学里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将来留在一个好的城市，平平安安，舒舒服服的过完这一生。
可她，终究还是要回来。大学里，她回学校的每次，他都知道。他站在办公室的窗边望着门口的小人儿在傻傻地等着。雨淋在身上，雪飘在身上，太阳把她白皙的小脸烤的红彤彤，她站在那里，感受这一年四季的煎熬。
他不能，不能去。他们，从来不可能。
顾平之只能在陈忆走后默默的惩罚自己，淋她淋过的雨，烤她烤过的太阳。
现在，这个秘密，要随顾平之一起埋葬在水底。顾平之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学生推上岸。
这是他能为陈忆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他曾经的罪，他现在来赎。
后记
陈忆再没去过那个小池塘。一如她此生，再未爱过任何一个人。
每年狗尾巴草新生的时候，她总要摘下最漂亮的一束，放在顾平之墓前，代替自己忏悔。
她想随他而去，可，顾平之不允许。顾平之要陈忆此生，在现世，替他好好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