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我总是喜欢鲜艳的色彩,新奇好看的小零件。
老家有一个大红衣柜,估摸着是妈妈的嫁妆,衣柜有两个十二三岁的我那么高,里面有很多小物什,镜子、椭圆的珠子、瓷质的扇子…还有一尊金色的菩萨,躺在一个装满纽扣的木盒子里。
于是童年的许多个暑假下午,我都窝在那个衣柜里,把玩着那个冰凉的瓷器扇。扇子正反两面都有墨画竹子,花朵或者小山,被夏日阳光映射在墙面上,煞是好看。小时候的我十分惧怕鬼神一类的事,每次在衣柜玩耍,恭恭敬敬把菩萨从木盒子里请出来,我才敢逐个欣赏那些漂亮的纽扣。
小时候连衣服上都没有多少鲜艳色彩,不曾想很多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颜色都聚集在一个小小的纽扣上。并且它们还组成了各种各样的精美图案,像花,像溪水水面波纹,像岩石纹理,像袅袅炊烟。这些奇妙的色彩,曾装点我无数个童年的梦,或白日里的胡思乱想。
小时候的另外一大念想说来也和喜欢看漂亮的颜色有关系。那就是去镇子上的集市上玩,那时的集市是在镇子上的一条主街道两旁摆摊子。直来直去百来米路,一眼就望到头。零嘴吃食和酒肉馆子多于各种生活用品。我通常不满于集市一眼看尽的单调形象,但没走几步,自己的小肚子倒是满到不能再满。镇上离家里约有十二三里路,对年少的我来说算得上家以外的另一方天地,于是脑子里充满了到各处探索的欲望。在主街道的后街就有一个我意外发现的裁缝摊子。
卖东西的是个老奶奶,后街行人稀少,连房屋也相对主街稀疏许多。后街本就不算商铺,除了老奶奶也就还有一个铁匠大叔而已。
春秋冬夏,难得一见老奶奶摊子上有客人逗留,而老奶奶却总在那个椅子上补啊补。好像永远也补不完。这里没有裁缝机,有的只是老奶奶一双胜过机器的手,一个银的推针戒指。老奶奶的摊子是两条长板凳,一个大木板,一条大粗布。老奶奶帮乡亲们补东西,但主要还是卖她的那些缝补工具,针啊,线啊一类。各式各样,粗细不一。谁家新媳妇来讨教针线活,总能学得一手好技艺回去,包准娘家人满意。
但其实摊子大半地盘都被一个个木格子占据,每个格子里有一种纽扣,有大有小,材质也不尽相同。让人眼花缭乱的图案,色彩。繁琐,精致而富有生活气息。其中有些我在家里从来没有看见过,因为它有些是方的,有些像个月牙,有些甚至是透明的,和弹珠一样,花纹都在里面。如果是家中木盒子是一个纽扣小镇,老奶奶的木格子就是一个纽扣城堡!
那些年常常被纽扣摊子花花绿绿的纽扣吸引,一坐也是一下午,因此也许多次得到老奶奶的赠送。一次一粒小扣子,我都拿回家储存到木盒子里。不断丰富着我的收藏。摊子上有些纽扣有小孩子的拳头那么大,我想那种应该要贵一些,但从来不想要。因为我觉得那种不漂亮,而且缝在衣服上,扣扣子该有多辛苦。
关于后街纽扣摊的色彩,不再去后街的很多年里,我常觉得那是一个卖彩虹的摊子。虽然说盆地多雾,那时候的我多半没见过彩虹。
总在细雨中陪着老奶奶守裁缝摊子,屋檐水滴答滴答,天空灰青混浊,只有眼前五彩斑斓。突然雨停的时候,好像老奶奶永远补不完的衣服补好了,以为永远耍不完的童年也一去不返了。
多年以后,大红衣柜没有了,木盒子没有了,裁缝摊,铁匠都没有了甚至连后街也拆了改造。因为时间久远,整个童年都变得黑白模糊。
偶逢童年好友,我仍愿意说小时候曾见过彩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