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廿八那天下午两点二十几分，我们仨从里头打开了房间大门，把行李箱、袋子、礼包之类的，拉的拉，拎的拎，移动到了门外，手上还抱了两个掉单的水杯。

我们这是准备开车回汕头，严格意义是，送女儿回去。

出了车库闸门，天下的水珠落到车窗上，星星点点，仿佛在飞机上俯拍到的万家灯火。你按惯例这会才把车窗打开通风。风凉飕飕的，不枉叫冬天。噢，不对，前几天已经立春了。

“导航了吗？”我提了这么一嘴。

“一会再导。”出了小区，右转上了永盛北路，你把车往右边一靠，打开双闪，开始在手机端看路况。

“三条高速都堵了。”你低着头闷闷地说。

“或许走到那里会好一些。”我回道。

“爸爸，你看一下导航，看哪个时间最短。我们就走那条。”在我左手的女儿插嘴建议。

我心想这个主意不错，尤其还是出自她自己思考过后的。

结果，只听见你说：“也就差几分钟。”

你继续看着手机。我了解你，你还需要再比对比对，所以我保持安静。

和你在一起十来年，已经清楚你在做决定时，需要多番谨慎对比，因为你希望做出最正确的决定。这或许是你容易不开心的原因之一。

稍微想一起，其实没有最正确的选择。但是因为没有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事后你会懊恼，会自责，这些评判像大石板一样压着你，你不由地佝偻了身躯，皱深了眉头，心里承受了不该承受的重负。我是多么不想看到这些。

我在等待。然后发生了一件事。

这一段，我犹豫过要不要写出来，因为单单是想起这件事情，就觉得心里有刺。只是，不是说好了如实记录生活，如实面对自己吗？还是决定写出来。

在安静的等待的里，我终究还是修行不够，掏出手机打开了微信。

发现页有消息，点开后，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朋友圈，另一个是视频号。这是我设计过的发现页。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只留了朋友圈。后来因为什么又把视频号放回来呢？兴许是为了跟周围的世界保持一点点同步。具体真不太记得了。

说那时。视频号有更新，题目还挺吸引人。其实它每分每秒都在更新，我之所以点进去，好像是因为有一个熟悉的朋友点赞了，人的社会性发挥了作用。

在当时，一点进入，很大的声音从手机端传出来，就像困久的怪兽被放出来时对着天地间就是振聋发聩的怒吼。我为此一惊，赶紧调小音量。

已经来不及了，你果然粗暴地说：“你又看什么！”

“不就是看了一下视频吗？”我毫不客气地顶嘴。

时隔四天，我已经忘记播放的是什么内容，但是你那声呵斥让我印象深刻。

当时我心里自然是不爽的，气鼓鼓地板着脸，不再说话，感受胸腔起起伏伏。里头全是气啊。我不就是打发时间看一下小视频吗，这是多坏的事情？如果你出门前提前看路况，边开车边和我们聊天，我至于做别的事情吗？非得开车在路上才设置导航，搞得出行节奏被打断，而且不是一次两次，是每次。

女儿凑过脑袋想跟我说什么来着，撞上我那一石雕脸，果断地把脑袋扭了回去，留下一句“算了，不说了”。

如大理石般坚硬的气氛跟着行走的车一路前行。两旁的树木房屋在阴沉沉中耷拉着面孔，毫无生机。是呀，但凡有点阳光，一切都不至于如此萎靡不振。

睹物思人，我此刻也是这种情形呢。想到这里，我身体里那个气鼓鼓的东西在一点点流失，预测还需要点时间，我主动加速了它泄气速度。

我想起带在车上的事物，语气轻快地问：“要吃东西吗？”

“要。”你爽朗地答。就知道你不和我计较，我心里会心一笑。

夫妻相处，有时候就是给彼此台阶。往上走的台阶是进步，往下走的台阶是让步。

虽然在家里，你是被欺负的一个，你也总说，我是家里的老大。其实，我心里明白地很，家里的大智慧者一直是你。就如这件事。

一家人在一起还看视频，当劳力开车的你本可以又是一番说教的，但是你没有，你知道我心里都明白，无需多说。

我生气不说话了，你本可以使出浑身解数来安抚我的，但是你没有，你知道我需要空间进行自我调整，我有这个本事处理自己的情绪。

我开口提议吃东西，刚吃饱的你本可以拒绝的，但是你没有，你知道我已经做好跟前面的事情说再见，一切朝前看了。

正因为你的大智慧，那一路，我们吃吃聊聊，我还在堵车1个多小时里，枕着女儿的腿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