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整整两天不吃不喝了,虚弱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医生告诉我可以考虑安乐死,但我明白那只是在安乐别人。我和她有足够的默契,我知道她想在哪里离开。
慧子是我养的一只暹罗,已经陪伴了我十个年头。她的血统很纯正,毛发黑处如墨,白处如雪,还有蓝宝石般的大眼睛——正应了暹罗猫最初的名字,月亮钻石。
领她回家不到一个月,我便后悔了起来。黏人,调皮,独特的气味,都并不能使我厌烦。但我那时养她的初衷是遗忘,不是回忆。
2017年12月25日,是我和她正式分手的那天。她说,选择在两周年这天离开,算是善始善终吧。她讲出这句话的时候正躺在别人的床上,享受着窗外的灯火阑珊,皑皑大雪,浓厚的圣诞氛围,伴侣精湛的床技。
而当时的我正在深圳肯德基打工,约定好攒够钱就去纽约看她。但以我的攒钱速度,也许连下一个圣诞都要错过,她等不到了。
那天我在出租屋里哭了很久。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我只能在肯德基打工,为什么深圳的肯德基也只给9块钱一个小时,出租屋却要1500一个月。我怕自己在弥漫的绝望与寂静中沦陷,我决定找个伴。
也许是我自找的,我只花两个小时便确定了养一只豹猫或者布偶——只因为他们掉毛少,不大会触发我的鼻炎。而当我在猫舍看到慧子的那一瞬间,我明白,我怎么挣扎也逃不脱了。
我和慧子在大学相识,她是高不可攀的女神,我是不学无术的混混。早在军训伊始,我便被亭亭玉立的她所吸引,也试图接近。然而她冰冷如雪,不可逼视,我也不敢再有所希冀。白驹过隙,日子兜兜转转,我始终没办法忘掉她。三年之后,我向她表白,她已经有了伴侣,而我只想完成自己的一次诉说。也许故事可以这样发展下去,我和她各自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偶尔想起过往,觉得有些好笑。
直到一天晚点名,她着黑裙,带着淡淡的药香,从我身边走过。我坐在最后一排,她走向前排的时间,像是我对一生的回望,时空消失在黑裙上的点点碎花之中。那一天我就明白,我已然没有选择了。我明白她不会接受我,但我非如此不可——非试试「我爱你,与你无关」不可。
爱情玄妙,不可言说。我们如何从不可能在一起到相爱,又如何从不可能分手到相别,已经无从想起。大概就像慧子一样,由不经意间出现,改变着我的生活。又要在不经意间溜走,改变着一切。
我对主人说,这只暹罗猫多少钱?
主人说两千。
我有些怀疑,这样纯正的暹罗猫,不上万根本没有道理。
他告诉我,有些副作用,也就便宜了些。
我问什么?
他说,可能会让人伤心。
早就提醒过了,我想我都是自找的。
十年间,我带着慧子去过富士山,皇后镇,大堡礁,阿勒泰——一切我们曾经约定过的地方。这只猫咪,灵动,绝丽,眼中的月光让人不敢直视;颀长,慵懒,调皮,似乎每分每秒都在提醒着我所失去的东西。
光阴改变着一切,也改变着人的性情。但我好像通过慧子,留住了当时的那份感情。
街头纷纷攘攘,我好奇。走到街上,人群一点点扩大——深圳下雪了。
又是一年圣诞节,却是此处第一次下雪。
我看到慧子趴在雪中一动不动,雪花缓缓落下,点缀在她的身上。她闭着眼,宁静如初,头部和四肢的黑色被一点点洗净,渐渐消失在天地间。就好像她从没来过。
后记:
如果你有任何改进的建议、想法,请给我留言。我会在修改之后@你看一遍新版本。这篇文章中我可以通过她、慧子等模糊的称呼,在猫与旧爱之间进行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转换,但其实稍微认真一点便能看出来在写谁。我试图通过这种模糊不清达到一种幻觉、呓语的意境,但不知道是否起了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