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短篇是由路人甲和陈谌一问一答组成的。有人问陈谌：“您父亲有什么样的功德，能够担当得起天下如此大的名声呢？”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小人之心，我虽然不是陈谌更不是他的父亲陈寔，但是我看着这个貌似礼貌的提问，读着总感觉有点别扭。我问了一下十岁的女儿，她居然也有同感，我们都觉得对方提问的语气里有种“你凭什么”的质疑。
一个人既然可以名声满天下，他的人品和才华必然是很出众的，而且一般来说，他出众在什么方面，应该是显而易见的。一个知识渊博的人，他受到重用一定不会是要他骑马射箭；而一个骁勇善战的人，被提拔起来也不会是用于吹拉弹唱。因此，这个人问得就很有意思了。如果你是陈谌，你要如何回答这个路人甲呢？
你也许会急于为自己的父亲正名，告诉他，我父亲有何等何等的德行，当然大家都尊敬他。这样，这个路人甲回头就会说，陈谌说他爸如何伟大，这也太狂妄了。
你也许会谦虚，说哪里哪里，都是大家说他好话而已。这样，这个路人甲回头就会说，连他儿子都说不出他爸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果真是浪得虚名！
你也许会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不回答。这样，这个路人甲回头就会说，陈寔的儿子连问他话都不回答，基本尊重都没有。
所以，这个问题你一定要回答，而且一定要回答好。那么，陈谌怎么回答呢？这真是我见过最绝妙的回答！陈谌说：“我的父亲，就好比生长在泰山山坳里的一棵桂树，上有万仞高峰，下有不测深谷；上受甘露沾溉，下有深泉滋润。桂树哪里知道泰山多高，渊泉多深！我也不知道我父亲是有没有功德呀。”
我当时读完深感陈谌功力之深，真是虎父无犬子！这个答复，首先你不能说人家没回答你，毕竟人家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其次，一句“泰山山坳里的桂树”，既谦虚，又肯定了父亲的地位。我父亲只是泰山山坳里的一棵桂树，上面还有很多树，并没到担天下名声的份上。但是我父亲也毕竟是五岳之首泰山上的桂树，这必然是比千千万平原荒野的杂树好得多。他上受众多高官赏识、推荐、重用，下受平民百姓拥护、支持、帮助，这上上下下那么多的人共同成就了我父亲。你要问他功德多深厚，他不识真面目，只缘此山中，所以，你说呢？
几句话，很圆满地回答了路人甲。你要再质疑人家凭什么功德得名声，就说不过去了，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都看到了陈老先生的过人之处，偏偏你一个人眼瞎还要问凭什么。这道杠，完整地推回到路人甲这儿，很委婉也很得体。
原文：
客有问陈季方：“足下家君太丘，有何功德而荷天下重名？”季方曰：“吾家君譬如桂树生泰山之阿，上有万仞之高，下有不测之深；上为甘露所沾，下为渊泉所润。当斯之时，桂树焉知泰山之高，渊泉之深，不知有功德与无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