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小说《趟过男人河的女人》(p84-87) 作者:张雅文 远方 人民文学出版社
第六章 “殉情”
气头上的宝子爹,听出了这弦外之音,可没料到这个泼娘们儿已掌握了自己家出人命的把柄。后来,虽然没召开全村批判大会,她却把这事张扬得全村没一个人不知道的。结果没出几天,就来了这带枪人……
此刻,宝子爹追悔莫及,他立即把一家人都叫到跟前,当然这事是不能让山杏知道的。他冷着脸,倒背着手在地上踱了三圈,突然停住,冲着哭成泪人的宝子娘吼了一声:“别嚎了,要能嚎出个招法来,咱们大伙一块嚎!”转而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调,把一个令全家人目瞪口呆的决定沉稳地亮了出来:“这事嘛,摊到咱家头上了。大宝要一进去,咱这个家也就完了。孩子,山杏……唉,也不知祖上哪辈子干了缺德事,报应到这辈子头上了。现在说啥都没用了,俺已经寻思好了,这把年纪了,你们哥儿俩把这个家挺起来……俺也就心满意足了。你们都记住,就说是俺一时失手把疯子打死的,千万别说走嘴。宝子他娘,人马上就到了,你快给俺收拾收拾东西,俺顶大宝去。大宝,爹只求你别辜负了爹对你的这份心思,把这个家挺起来……爹就是死了也都没啥牵挂的了!”
最先承受不了这个决定的,恰是受了他一辈子气的宝子娘,她把那双从不敢冒犯丈夫的粗糙大手,紧紧地缠在丈夫的脖子上好像生怕他被人抢走似的。同时发出一声裂帛般的哭嚎“不—你不能这样啊!宝儿他爹!”
宝子爹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温柔地扫视一眼颤成一团的妻子,伤心地说道:“俺不去,你看这个家谁还能去?”
听到爹的这番话,大宝似乎毫无反应,仍然一副形如稿木的像,一双金鱼眼一直盯着西屋房门,那里正传来山杏哄孩子的“喔喔声。这使宝子爹的心里不禁一阵痛不欲生:养儿养儿,养了这么一个狗屁不懂的儿子,光知道顾自个儿老婆孩子,老爹要为你去送命了,你连一句人话都没有。唉,丧天啊!俺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呀,这辈子来报应啦!
但此刻,受气的二宝却感到从未有过的震惊。他被老爹这番爱子之心深深地打动了。尤其使二宝倍感珍惜的是,疯叔死后,爹对他的那份从未有过的父爱,曾几次感动得他热泪盈眶。现在,他望着爹一直标直的,现在却弯曲了的脊梁,望着他满是花白的头发,心里越发可怜起爹来:爹这大把年纪了,他哪能承受得了蹲大狱的苦啊。同时在他隐秘的心灵深处,又在进行另一种思考:山杏不能没有俺哥,俺哥要进大牢了,她和孩子咋办?孤儿寡母的,多可怜。不,俺绝不能眼看着她遭罪而不救她。瞬间,他又想起那天下午在窝棚外聊天的情景,他和她挨得那么近……一想这些,他心里就涌出一股甜蜜的冲动,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恐怕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时刻了。恰在这时,西屋突然传来山杏悲切的哭叫:“娘——快来看哪,孩子又抽了,快来人哪!”听到山杏的呼叫,二宝的心似乎被猛地扯了一下,他好心疼啊。
院门响了,宝子爹霍地推开肝肠欲断的妻子,站起身,扯了扯衣襟,低声叮嘱道:“来人了,就这么定了,谁也不许败了事!”说完,向一家人郑重地点点头,现出一副诀别的样子。
两个带枪人进屋了,身边跟着神色慌张的村长,身后跟着一帮敞着怀、流着鼻涕、瞪着惊奇眼睛的孩子。一股冰冷的雪味儿顿时弥漫了整个屋子一家人急忙站起来,神色慌乱地盯着带枪人。
大宝不知所措地瞅着爹,浑身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宝子爹狠狠地瞪了大宝一眼,意思在说:“你看你个熊样,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用得着这副德行!”转身热情地迎上前去:“这是……远道来的客吧,快炕上坐,炕上坐!”
来人却没有落座,而是单刀直入地问道:“谁是打死人的凶手?”带枪人没有叫出王大宝的名字,因为孙大彪在报案时,只说王家打死人了,具体是谁打死的,她男人没看清。
宝子爹一听,下意识地“啊”了一声,挺了一下腰板,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迈前一步,刚要说:“是俺一时失手打死的。”但是一个带枪人却把他往旁边一扒拉,直盯住他身后的大宝和二宝,厉声问道:“你们谁是凶手?”凭着他们多年的办案经验,两人向神色慌乱的大宝奔去。这时,山杏抱着孩子正巧进屋,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带枪人冲大宝奔去,便慌忙用身子护住大宝,惊恐地问道:“你们这是要干啥?”恰在这时,她怀中的婴儿突然“哇”地一声哭起来。
这哭声,沙哑而微弱,显得十分怵心,带枪人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山杏怀中的婴儿,不失威严地说:“往后站,不要影响公务!”
山杏没有退怯,而是慌恐地站在那里,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护着身后的大宝,两眼惶惶地盯着带枪人,大声喊道:“你们要干啥?他又没犯法。”大宝见山杏如此护着自己,似乎感到一种莫大的安慰,他拽着山杏的后衣襟,偷偷地瞄着带枪人,一家三口就像猎人枪口上的三只小鸟,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此刻,这一家三口聚在一起的惨状,就像一张永不消失的底片,深深地印在了二宝心上,从而使他下了最后的决心。当带枪人第二次问到“谁是杀人凶手”时,他一步跨到了带枪人面前,重重地说道:“是俺打死的!”
顿时屋子里一片愕然。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继而一阵急剧的目光交错,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在互相探询着。
带枪人似乎并不相信这个面相憨厚的年轻人会是凶手,他扫一眼呆若木鸡的大宝,转头疑惑地问道:“真是你打死了疯子?”
“嗯,是俺一时失手……”二宝说得十分坦然。
“你说准了?”
“这还有错!”
“你叫什么名字?”
“二宝,王二宝。”
“谁能证明是你打死的疯子?”
“俺爹,俺娘都能证明。”
带枪人转头盯着宝子爹。
“啊,是他一时失手……”子爹真不知这句话是怎样说出来的。
“你呢?”带枪人指问宝子娘。
此刻,为娘的哪还有回答的份,她从惊愕中醒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像母虎护崽儿一样,以从未有过的敏捷速度,一下子扑到二宝身边,死死地抱住这个从未得过父爱,也未得过母爱的儿子。一股无可名状的悲伤猛地掘开了她已近干涸的泪囊,她突然像疯了似的,猛地发出一声嚎叫:“不——俺儿你不能……你千万不能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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