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是一名洗车工,做了多久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每天的清早,火车拉着汽笛冒着乌黑的烟停到小兔面前,火车开了很远的路,风尘仆仆。
小兔猜火车这次去了南方。如果去了北方,它身上的灰尘应该格外的多。
他们一起等一场大雨。雨下来的时候,小兔拿起比它个头还大的大刷子,扶着火车的头,脚踩着火车的鼻子,一蹭一蹭爬到火车顶上,认真地帮火车洗得干干净净。
“你蹭着我好痒。”火车总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它的笑声嘶哑,并且一笑就会冒一圈一圈乌黑的烟。
小兔就会严肃警告它:“不许笑,我要被你熏黑了!”小兔很胖,每次清洗都累得直喘气,不过它也不在乎,这就是它的生活嘛,像每天太阳的东升西落。
“你这次去了哪里?”
“广西。”
“喔。”小兔等火车说话。因为这是一个新地方,火车一定会忍不住把有趣的见闻都说出来,反正洗澡的过程总是无聊的,它们天南地北地说话——路上差点撞到一只不长眼的小鸟啦、有几个没素质的旅客在座位上脱鞋熏得火车头晕啦、着凉了在一个站里吃药误了时间被旅客投诉啦等等。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火车说话。
“广西好玩么?”小兔只好自己说。
“啊,好玩,好玩……那有好多好多的山,像用石头堆出的森林一样,还有好多河。”火车好像心不在焉,讲得一点儿也没有乐趣,这样的见闻谁会打起精神来听呢?“山里开了隧道,我从山的肚子里穿过去……”
小兔擦得满头大汗,还剩最后一节车厢了,“你是不是不开心呀。”
火车眨了眨眼睛,说道:“嗯,不是,我是想告诉你,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来这洗火车了。
火车站新建了一所巨大的房子,里头有一排排的大滚筒刷,从里面开过去就洗干净了,很方便。”它说这些时一直看着很遥远的天空。
“喔。”小兔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继续卖力地擦着最后一节火车,“快刷完了,你别急。”
“我不着急。”火车不说话了。
在以前寻常平淡的洗火车的日子里,有一次下了很大的雪,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雪花被凛冽的大风刮地漫天乱舞,火车停在铁轨上开不了,大雪一层一层地覆盖在车顶上面。
整个天地好像只剩下一列火车,和一只洁白的小兔子。
火车对小兔说:“请你吃雪糕。”
小兔从火车的脸颊抓了一把松松的冰凉的雪,塞进嘴巴。
“真好吃,谢谢你。”小兔微笑地说。
然后它们就像今天一样,沉默着,因为一开口就会有雪花和冷风灌进嘴里。
可它们的心情都很好,兔子靠在火车的肩膀上,看雪花一片一片落在身上。
后来,“洗火车”站撤销了。小兔终于不用再日复一日地举着比它个头还大的刷子,爬上那么高的火车顶上了。
兔子其实都恐高的。
它也终于看到了很美很美的日出,太阳像一个新鲜出炉的荷包蛋黄,把淡黄色的光彩晕染到越来越多的白云上,温暖也从地平线一路传来,又飞快地传向更加遥远的地方。
小兔站在铁轨旁,看着火车轰隆轰隆开过去。
“它再也不会停在这里了吧。"小兔默默地想。
兔子陛下坐在城堡的阳台上不说话。
过了许久,飘过来一句:“你喜欢吃雪糕吗?”
“不喜欢。”
“那你喜欢吃什么?”
“呃,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
“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就体会不到吃的快乐,对好多事情都不在意,你活得一点也不像个孩子,却最喜欢写童话,真奇怪。”
我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又感动,我似乎开始喜欢这只小兔子了,不仅仅因为它是我创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