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
画阑开处冠中秋。
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这首词,写的是桂花。
我一边读,一边回忆桂花的样子,花瓣怎样,叶子怎样,很难记得分明。
想自己从来不曾关心桂花何时开放,只是在固定的时节,走在路上,偶遇桂花香。有时是淡淡一缕,有时是很浓烈的一阵。随后抬眼,便可见一抹一抹或浅或深的黄色,已然占领枝头。此刻才讶异又惊喜地小声欢呼,呀,桂花开了呢!
想来,桂花确实是低调的。不似牡丹“花开时节动京城”,也不比“桃李风前多妩媚”,“暗淡轻黄体性柔”的桂花,是不太引起注意的。
“暗淡”的浅浅的黄颜色,并不显眼;体态和性子又是纤薄柔和的,不故作婀娜态。况又“情疏迹远”,盛开的时候似乎也远离人群喧嚣。
它的绽放,安静无言,唯一脉悠长香气,使人想起它来。
所以李清照说,“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桂花无需惊心动魄的姿色,也称得上花中一流。
它自在清雅高洁,足令梅菊生妒。“画阑开处冠中秋”,简直是至高评价。
光自己赞叹还不够,心高气傲的易安,也还不忘怼前人一把。说人家屈原(“骚人”)可算是缺乏情思(也就是没眼光咯),在《离骚》里提到那么多种花草,却为何独独没有将桂花收入其中?
李清照写过一篇著名的《词论》,把历代前辈逐一评价,挑了前人各种毛病。对文学的评价本就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但因为她是“一介女流”,所以不赞同者更多了一个说辞,说她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妄评”。
李清照自己肯定也是不以为然的,更何况她天性聪灵,作词水平实不在诸多前人之下。所以在这首《鹧鹄天》里,我觉得似乎也依稀可见她的些些自负,不然哪有胆子挤兑屈原啊!
此时若再重新读这一句,“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是否即为她自己的写照呢?“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是否又是她对自己身为女子因而怀才不遇、无人认可的抱怨和指责?
深究一下,实颇有意味。
清致淡颜,浓艳张扬。是花,又何尝不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