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寒暑假经常到姑姑家串门,她家在市郊,村里一片平房。我姑父的爹是抗美援朝的战士,因为我奶奶和他家还有一些别的亲戚关系,我和我弟都管他叫大爷。说起来“大爷”这个词在东北可以分两种意思,如果“爷”是轻声念,那就是我父辈的,如果“爷”是正常念,那就是我爷爷辈的。而我姑父的爹当然就是我爷爷辈的了。
一年暑假,我姑姑和姑父出去做买卖,我姑姑的婆婆去闺女家了,就剩下老爷子带着我和我弟弟。东北农村,那个年代老人一般都是重男轻女的,再加上我弟从小长得就团团圆圆的,老爷子更是喜欢,没事就跟我俩唠嗑,尤其晚上睡觉前,就给我俩讲故事。这一天,讲的是他抗美援朝前线打仗时候的事。
话说,有一天他起早赶着马车带着村里召集的民兵到团里报道。东北的冬天,早上4点钟的样子,天还大黑着。出村走了约摸两里地,遥遥的就看见远处有一点光亮。大爷就转回身问马车上的民兵,“前面哪个村儿?我咋不记得有人家呢?”好几个民兵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是哪个村儿。大家伙儿也没在意,互相扯着闲篇儿坐着马车往前走,越走越近,但大爷始终看不清是哪户人家。突然有个民兵说:“你们看,那光咋还自己个儿动呢?!”众人一细看,还真是!这时大爷突然一个激灵!怕不是有特务吧,就赶紧提醒大家伙儿,把枪都上好膛,都别出声慢慢靠近看看。大家一听可能有特务,这还得了,赶紧屏气凝神,一个个的攥紧枪杆盯着前方晃晃悠悠越来越近的光点。又走了差不多10分钟,恍恍惚惚看着像是一个人手里提溜一个灯笼,众人更是紧张,待慢慢走到快跟前的时候,才看出原来不知是哪家闺女,手里提个灯笼在赶路。大爷就纳闷儿,这大冬天,天也黑咕隆咚的,一个闺女自己一个人赶路,怕不是有啥急事?想往近处走走问一声。走近一看,吓一跳,这闺女咋还穿着结婚的大红棉袄呢!女人看见一帮人来到跟前就停了下来,但是一直低头也没吱声,大爷大声问了句“闺女,我们是民兵团的,你这自己一个人赶路,是有啥着急事吗?”等了半天,也不见女人回答。大爷也不敢再往前凑,担心真是特务有武器咋办,就又问了句“你是哪个村的,想去哪?用不用我们捎着你?”女人还是没有抬头,但是脚却动了,忽然匆匆朝众人走过来,依旧低着头,给我大爷紧张的呀。
老爷子说到这就不说了,看着我和我弟问“你俩猜后来咋了?”我俩小孩,哪能想得着,就赶紧追着问“咋啦?”大爷说“她就那样从我们身边直接走过去了!”我和我弟都叹“咋就这么过去了呢!”大爷也说“对啊,就那样过去了,大家都心思八成是谁家小媳妇不好意思见人,有事也不好意思说。”随后老爷子眼睛滴溜一转,又说道“不过,后来等天大亮,我赶车从团里回来的时候,路过那附近,看见一座新坟,你说吓人不吓人?!”我弟抬头小声的问“大爷,那是不是鬼啊?”老爷子眯着眼睛笑呵呵的说“对呀,那就是呀!”给我弟吓的直往他身上靠,他就美的八字胡一翘一翘的。
小时候不懂事,以为都是真的,常常吓的半夜不敢上厕所。长大了,回头想想,不就是老头喜欢我俩,编个鬼故事逗我俩嘛!不过老爷子是战士,倒是一点儿不假,那个年代的战争,就不是辛苦两个字可以概括的了。腿上烙下了病,经常拄着拐杖,没事就擦擦政府给发的奖章。我想即使烙下病,他也从没后悔过当了兵,这是他一辈子的荣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