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朋友叫胖欢,我俩是大学同学,由于我大学时期是个爱搞小圈子的人,每天都忙着跟陈津林,谢琴一等人赖床逃课瞎胡闹,没功夫跟她交朋友,所以一直到大学毕业几年后,我们这才有了交集。
胖欢很二,二要二得恰到好处是不容易的,往左走一点点就会变成蠢,往右左一点点就会变成胡闹,还好还好,胖欢用她的智商证明,她二得刚刚好。
刚接触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货心里有一个成为网红的梦想。每次出去玩,她对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给她拍美美的照片。(无奈摊手……)
我这人平常说话也比较欠揍,一般这种情况都会回,“你又没有网红的脸,我怎么把你拍成网红?”
这货压根不会管我说了什么,摆好pose,站在光处,然后很做作地做出安静淡然的样子,“不管,你要把我拍成网红……”
我也很无奈啊,我也很苦恼啊,但我只能拍啊……
当然最后,她没有变成网红,我也没有变成网红摄影师。
毕竟我技术就那样,她又太二。
放两张当时给她拍的照片,没办法变成网红,应该不怪我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经历了她,从来坐不对公交车,出了广电就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哪,缺乏各类如同炒菜之前要放油之类生活常识之后,鬼使神差地与这么一个,很想打开她的脑袋看一看,智商是否在线的人成为了朋友。
本来以为在她的低智商带领下,我也会越来越蠢的时候,她毅然决然为了追逐爱情,去了遥远的大威海,每天蓝天白云阳光海鲜沙滩好不惬意,朋友圈里除了晒自拍秀恩爱,就是比手掌还咬大的螃蟹。
她骚扰我的方式也从给她拍美美的照片,过度到,在我还躺在温暖舒适的被窝时,一个电话过来,然后开始嚷嚷——
“你在干嘛?什么?还在睡觉?我在应聘,赶紧给我想个感人肺腑的故事。”
我一脸没睡醒加懵逼,“啊?”
什么叫做感人肺腑的故事,得多感人?董存瑞为国献身炸碉堡,还是美人鱼为了王子,把自己的尾巴换成了每走一步就如同走在刀刃上的双腿?
这厮压根不理我的迷茫,继续吼道:“我一大早就为了生活在奔波,你还好意思睡觉?”
整天无所事事的人,最怕别人说自己不够努力,所以,我直接呛回去,“姐姐我每天日理万机,也很辛苦的好不好?”
听我这话,她非常顺其自然的接道:“那你现在理一下我这只机呗。”
“……”
你说,你说,遇到这种话该怎么接?
所幸,虽然我没能给她想出感人肺腑的故事,她最后依旧得到了自己希望的那份工作。
所有的故事,似乎在这里就应该画上句号,再接下来,她应该如同在城市里每一个有点迷糊,有点二逼,有点大大咧咧的女孩一样,做着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的工作,没事跟同事约个下午茶,然后交换一下各自的八卦。
无聊闲适的时候,就给远方的朋友打个电话问候,插科打诨中一边抱怨一下生活,一边花痴一下某个韩国的欧巴。
陌生的城市里,虽然也有清冷和感伤,但能够呆在自己喜欢的男孩身边,就似乎拥有了抵抗一切的力量,有时候也会吵架,但更多时候是互相久处不厌。
在某个恰当的时机里,那男孩会单膝下跪,送上一颗并不算太耀眼,却足够把她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钻戒。
他问,“嫁给我好吗?”
她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先接过钻戒,一边在心里抱怨干嘛买这么华而不实的东西,一边又心生雀跃小心翼翼地将它戴在手指上。
我想,这是她应该拥有的生活。
这是大多数人都应该拥有的,平凡却幸福的生活。
然而,生活有时候就跟励志连续剧一样,女主角想要获得幸福,就必须要披襟斩棘,乘风破浪。
快要进入冬天的时候,她的朋友圈定位变成了长沙,几次约她出门逛街都未果的情况下,她告诉我一个消息——
“我在省肿瘤,得了乳腺癌。你要是有空,可以过来陪我晒晒太阳。”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呆楞了几秒。
乳腺癌?
每天生活在悠闲浮世之中,对于癌症病痛似乎都只存在于脑子里某一个朦朦胧胧的概念。
就像小时候外婆讲的鬼故事里的鬼,听过,没见过。
去见她的路上,我的脑子里不断浮现关于癌症的关键词——
“消瘦”“萎靡不正”“光头”以及,“大笔的医疗费用”。
带着忐忑又有点忧愁的心情到了省肿瘤,穿过了一个个面容憔悴,神情绝望,精神萎靡的病人,我感觉心脏有点提不上气,像小时候被老师抽中回答一个压根答不出来的题,有点想要逃跑。
这时那货发来微信,“你到哪啦。”
“我准备上电梯。”
“别上,我在一楼交费。”
没过一会,我就在缴费处看到了那货。不同于其他病人,她神采奕奕,满面红光,且声音依旧嘹亮,她跟我简单的讲述了,是如何意外的被拉去做了个体检,然后b超的医生发现她胸部有一小块阴影,又叫上胸科医生一起研究,最后让她去大医院做详细检查。当她带着懵懂去了大医院,胸科医生是如何信誓旦旦保证,她得乳腺癌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一,到最后确诊,她就是那倒霉的百分之一的过程。
“你说,我是不是点背?”她坐在病床上盘着腿,样子有些懊恼,坐在她身旁的爸妈哭笑不得,男朋友则看着她一脸心疼加宠溺。
第一次见到有人把自己得癌症归结到点背,我也不知道是该附和还是不该。
闲聊一会,她一拍大腿,冲我直乐,“哎,你不是会写书吗?你写我呗!讲述一下,我这个美貌少女是如何抗争癌症的撒!讲述一下,我如何每天跟癌症搏斗啊!多好的素材!”
我汗颜地摇了摇头,“不要。”
“当你书里的女主角真不容易,得了癌症资格还没达标。”她看起来有些懊恼。
我,“……”
我不是不想写,我是不想承认,我的朋友,她是一个癌症病人。
她将要经历手术,以后还要经历化疗放疗,并在一段时间里要与药物相伴。
我不要。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给她发微信,我说,“你不要怕,你的妈妈很爱你,你一定不会有事。”
我不是一个擅长说安慰话的人,所以这句话不是安慰,是我知道的事实。
我知道她一定会没事。
她回我,“嗯,我知道,我妈妈说,未来五年,我在哪,她在哪。”
在充斥着沉默绝望的病房里,她的家人还有爱人,都用无比明朗乐观的心,陪在她的周围,为她阻隔所有负面伤痛的气息,我突然意识到,在这种,他人感觉到重击的时刻,她的身后有一团柔软的,温暖的,却异常坚定的力量,这股力量,会让她永远都不会孤单,会让她像一个勇敢的战士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再见到她,她已经熬过了那个可怕的手术,在朋友圈炫耀了一下,自己价值一万多块的红色药水。
她跟我说,“你来看我的时候,给我带上几本书吧,不要给我看太深奥的,奥特曼打小怪兽的那种就行,我突然意识到,现在我处在人生的休息期,应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看看书。”
就这样我拿着一束小花,带上了几本书赶去看了她。
刚坐下来,她就看着我说,“我刚刚突然又不想看书了……”
我,“……”
”算了,你带的,我还是会勉强看完的。”
我无奈摊手,“就知道你不会喜欢看太多字,老子专门带了几本都是图的。”
她嘻嘻一笑,“这个可以有。”
随意聊了以后,她掀起病服,“你要不要看看我漂亮可爱的咪咪。”
我还没来得及出手拒绝,这货就掀开了衣服,指着其中一条小小的伤疤说,“看,就是上次手术留下的。”说完有些哀愁,“我可爱的咪咪,有了这条疤就被毁容了。”
她妈妈在旁边赶忙回,“没有,哪有,现在的手术都是微创,伤口很小,很小。”
我连连附和,“是是,不仔细看看不太出来。”
“那你要不要仔细看看。”
我,“……”
这个时候一个男护士过来帮他拔针头,她指着他跟我说,语气有些怨念,“他上午叫我阿姨。”
我瞪了男护士一眼,“你什么眼神啊,她哪里像阿姨啊?”
她连忙补充,“是啊,是啊,哪里有这么漂亮的阿姨,你在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阿姨。”
男护士满脸涨得通红,我们俩调戏他的兴致也瞬间高涨,她掀开病服,露出肚子上的针头,“你帮我拔一下呗。”
男护士压根没敢看她,“你自己拔呗。”
“我自己就是不敢拔呀。”
没办法,男护士只能将自己的视线短暂地定格在她的肚皮,然后火速拔掉了针头。
等到男护士走开,我调侃道,“你刚刚衣服应该拉得更上去一些啊!”
这货竟然假装害羞,“开玩笑,姐可是有男朋友的。”
这时,站在病房外的男护士说了一句,“下次不叫阿姨了。”
“对,下次叫美女姐姐。”我们俩异口同声。
下午老王同学风尘仆仆地赶来,看她精气神都不错,就也忍不住调侃了几句。
“你这生病很多东西都不能吃吧?”老王问。
她点头,“是啊,很多都不能吃,什么打了激素的啊都不能吃。我现在都是健康饮食,自己家养的鸡,自己家养的猪,自己家种的菜。”
“哇,你这生病以后,反正呆在家也没事,指不定找到人生新方向,在家里养养猪,养养鸡也不错啊!指不定以后成为养猪大户,或者养鸡大户。”
这货立马大笑回应,“对哦!这个点子好,指不定就获得人生新方向,在成为养殖大户的道路上一往无前,财源滚滚。“
两个人就这个话题无比欢乐地聊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其他的病人都听不下去,纷纷走出了病房……
大概没人见过这样乐观的病人吧……
话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提到癌症,我们可以搜索到各种乐观抗癌的例子,可是,我们在看过这些所谓的新闻之后,很难切身去体会,一个经历手术,放疗,化疗等等痛苦的病人,是怎么去拥有去乐观和坚强的力量。
乐观的癌症病人,它不只局限于,生活某一刻的谈资,也不只是心里突然升腾起来的,一种佩服和敬仰。
在乐观的背后,仍旧有承受着苦难的伤痛,仍旧有病痛降临时的手足无措。
在胖欢的身上,我明白了一点,所谓的乐观,大概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不会哭的人,没有什么大不了,摔倒了不觉得疼的人,也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但在经历风雨,掉了眼泪,仍然懂得怎么样去微笑的人,这才能算得上牛逼。
到今天为止,我梦想成为网红的朋友——胖欢,依旧带着一点没心没肺的坦然在与癌症抗争着,有时候会弄不清楚,老天爷到底用什么样的标准去给每个人安排各自的命运,有些人站在人们梦想的最高点,却感叹着高处不胜寒,让人气得想说,有本事你走下来感受感受。有些人,脚踩在泥地里,心里却装着一整片最纯净的海洋。
不过,我想,生活有时候可能就是个小贱货,在它用各种方式欺负,责难你的时候,在它毫不留情在冰天雪地里还给你一记重击的时候,你也要强硬起来,抬起头,挺起胸,然后伸出手,狠狠给它一个巴掌。
让它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
让它知道,你也会还手的。
后记——
这次准备再去看看她有啥好笑的段子。
她说,"我没有段子,只是一个可爱的人。“
嗯,愿我们都是可爱的人。
最后——
希望不管处于怎么样艰难处境里的我们,都能战胜生活这个小贱货。
希望癌症在不久以后的将来,会变得如感冒一样,轻轻松松被治愈。
希望所有内心美好,坦荡且无所畏惧的人,都能够幸福,并且永远幸福。
希望我的朋友胖欢,在未来的每一个日子里,都有温暖和美好,并且永远无畏且勇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