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肚子饿的时候已过了饭点,附近的餐厅本来就不多,便就近去了一家西餐店吃牛排套餐。
和牛排、沙拉、果汁、面包一起端上来的还有一碗南瓜羹。纯白色的陶瓷双耳汤盅里放置于有着复古宫廷花纹的灰色桌布上,里面盛了半碗南瓜羹,柔和的嫩黄色,看上去软绵绵的。拿起瓷勺和了和南瓜羹,不稀不绸的质地,没有丝毫的杂质在其间,一切刚刚好。
其实一个人生活以来,做饭的机会不多,即便是做,手法也很简单,要么是清汤加点肉、玉米之类的材料,胡乱煮一通,捞上来一尝,味道还不错;要么是随随便便搞几个日常小菜,味道是好是坏都不那么重要。像是南瓜这样需要精细烹饪的食材,我是从来不会触碰的,所以对于它的记忆得追溯到好久以前。
在老家,家里的食材基本上是靠自给自足,即便到了现在,奶奶在自家地里种的一小撮蔬菜也够一家人从年头吃到年尾。记忆中的幼年,到了产南瓜的季节,家里的菜园里总会有冒出很多南瓜。待小南瓜冒出头时,大人们便会给它们在土地上挪个位置,以供它们有空间继续长大;要么在南瓜藤顺着早就搭好的小棚上爬时,在小棚顶上的两根木头之间隔一块木板,把小南瓜挪到其上,等着它长到藤蔓枯萎时再摘下。
当小南瓜长到了两斤重时,可以陆陆续续地开始食用了。青色的小南瓜只适合切成丝,放或多或少的红辣椒,炒来吃。这样的小南瓜很新鲜,不怎么需要咀嚼就可以直接吞咽下肚,还带丁点清香的甜味。
等到南瓜的颜色由绿色变成了黄色或橙色,表示它以及彻底成熟了,这个时候的甜味最浓,也只适合用来切成块出来吃,或者做成羹汤。
农村里是没有天然气也没有煤气,甚至连煤炭都没有,全靠柴火来伺候人们的饮食。与不好把握的柴火相对于的炊具就是厚重得多的铁锅,而铁锅被火烧的那一面会复日一日结上厚厚的黑色污垢,被风一吹,那污垢会飘起来,一旦落在衣服上就擦拭不掉。
每一次家里要做南瓜羹,铁锅底下的柴火在燃烧,随着火焰的升高和变幻,柴木上的灰烬四处飘散,其中部分不乏会落到位于正中间位置的锅里。于此同时,铁锅背面的黑色污垢也因为火焰的舞动,最表面的污垢开始脱离大本营升腾到各处。
年幼的时候,我想我肯定吃过不少由这样的灰烬和污垢组成的饭菜,甚至可以说每一顿饭菜都不乏这两者的参与,但好在那个时候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后来上初中、大学,回老家的日子减少,对于饭菜上面的黑色污垢上面的记忆慢慢变得淡薄。直到有一次大学寒假回家,婶婶做了一碗南瓜羹,端上来一看,在没有彻底化开的黄绿色南瓜羹之间,不少黑色的小灰烬混杂在其间。
因为在此前的印象中,由于全体对食材干净的敏感度在提高,基本上已经杜绝了菜里混杂着黑色尘沫的情况,于是我当时不解风情地问:“怎么南瓜羹里面有这么多黑色的东西?”性格一向泼辣的婶婶回了句:“不像你在城市时那么讲究,在农村吃饭时就这样。”对此,我也不知道如何往下说点什么才好。一旁的叔叔为了打圆场,舀了一大勺南瓜羹到自己碗里:“我就爱吃这个。”于是我也舀了一勺,吃了。大概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我吃一勺带有黑色尘沫的南瓜羹,并没有什么不合时宜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