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井

我小时候村里还没通自来水,家里用水需要用扁担和铁桶去村口的水井去挑水。

每个村的村头或者村边都会有水井。大概当初打水井的时候地下的哪只水脉是被筛选过,所以最终留下的水井里的水都是甜水井能喝的。后来有了条件,我家在自己院子里打的水井里压出来的水就很涩,不能当饮用水,只能用来洗衣服洗澡用。那应该就是我家院里的井和村里能喝的水井下面的水脉不是一条脉。

村里的水井口都和井台相平这一点总是让我心惊胆战。之所以这样设计估计是为了用扁担钩提水桶的时候容易提出井口。有的村里最多也就是在水井的四周用石头砌上半人高的石栏,留出一个或者两个出口让人担水方便出入。不管怎样,每次去打水我都特别害怕掉进井里去。井口小的心还不那么跳,井口大怕得心要跳出来了。

我哥五岁的时候还没有我。我哥长得胖墩墩可爱,姥姥家的三个姨都特别喜欢我哥,走哪里就带到哪里。以前麦子熟了都是手动镰刀收割,割好的麦子打成捆,用小推车推到打麦场去打麦粒。

那年夏天,几个姨带着我哥去麦地收麦子,二姨用小推车往回推麦子的时候我哥觉得好玩,自己抱了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麦捆往回走。我姥姥村东头也有一口平井,且四周没有栅栏,我哥抱着麦捆看不见前面的路,结果就走进了井里。幸亏旁边有个大爷看见了,赶紧喊人救人,我哥抱着麦捆也没撒手,最终给救上来了,吓去了半条命。几个姨哭了好多年,想起来就后怕。

姨和父母经常说这事,是不是因此给我也留下阴影我不知道,反正平口井本来也吓人。

到了我十几岁,觉得是时候给家里分担点家务了,自告奋勇去担水。开始的时候太矮,也没力气。每次必须把扁担两头的钩子绕一圈才能担两个半桶。即便如此,挑着一路回家也晃出去不少水。后来慢慢长高也有力气了,就能正常挑一担水并且也能平稳地走了。我也很小心迈步,保持好平衡,我可不希望好不容易担惊受怕挑的水再洒出去,那样我会很心疼的。

在井口用扁担钩钩住铁桶的半环往桶里注水那是个技术活,一不小心桶就掉进井里去了。盛着半桶水的水桶歪歪斜斜在井水里晃来晃去。扁担钩本身是铁链状,水桶环也是半固定,所以它俩很难对接。这时要么找人帮忙,要么自己得晃上很久,哪次小概率降临就能再次钩住。

最难的当属下雨过后发现家里的水缸到底了,那必须去担水。井台每天大量的人去担水早就被磨得光滑了,刚下完雨,更是滑到寸步难行。下完雨井水水位线又上升很多,意味着井水更深了。平时还能看到井底,一下雨就看不到井底,这时如果滑进井里可真没救了,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我的小学校园西侧也有一口井,那可就是大口井了,直径估计要有两米的样子。我们小学喝的水都是那口井里的水。我害怕,从来不敢靠近。大多都是班里的男同学去打水我们一起喝。不过那口井虽口径大,但是没有村里的那么深,课间打水周围也都有老师和其他大人,在我们的整个小学阶段至少都是安全的。

我姥姥村村北的那口井是在街心的,我幼儿园老师就住在那附近。有一年幼儿园老师生病去世了,就在春节附近。正月十五的时候,大家通常会做萝卜灯。一个青萝卜从中间切开挖个窝,里面放个蜡烛就算做好了。那年刚好被我发现幼儿园老师的妈妈把萝卜灯放在井壁上,本来是祈福的,却被我理解成给幼儿园老师招魂了。每每想起来就又被吓一跳。

至今,每次想到水井,都会把我姥姥村和我们村一共五六个水井在脑子里过上一遍。哪个也不是个舒服的存在。大概我和水井也犯克之类,虽然事实上从没受到伤害,但精神上被压迫得够呛。

后来村里通了自来水,据说是在村西头的高地上建了一座水塔。哪个水库里的水经过水塔简单过滤就直接通村子里的每家每户。人们都觉得水不如井水甜,那是自然,地表水哪里能比得上井底泉眼里的活水。水井就这样被废弃了。

再后来村子就被拆掉了。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仍然能看到水井台光滑石板上的湿润,能看到四周白色石栅栏根下青绿色的苔藓。曾经它们都那么活力四射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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