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万骨枯。
南宫寻意犹未尽地落下最后一笔,凝重的墨生生遏住,微微洇开。他看看窗外,时辰已不早。
虽说才五更时分,也已有人家掌灯开伙,想是上早朝的臣宦之家。这条街上,住的都是那些所谓“肉食者”。自矜身份的他们自是不会与市井小民比邻而居,于是便有了这一条“朱衣巷”,专供达官贵人入住。不过,也不乏人叫它做“诛异巷”的。
这一个“异”字可有讲究,不是志趣相异,亦不是政见不合,更非身家不符,指的只不过是权势地位罢了。想起这几日在姨丈家受的冷落与白眼,南宫寻微微苦笑,嫡表亲也济不得甚事的。不过现下好了,正值朝廷扩军招兵之时,自己谋出身的机会,来了。曾中落的家,他将再次撑起,如此,也终于可以告慰早亡的父母了罢。
南宫寻斜背着包袱,腰间挎了祖传的剑,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昏黄的灯光透过纸糊的窗子,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而模糊。
身后依稀传来马蹄声,南宫不觉将手移向腰间。多年来养成的谨慎曾多次救过他的命,虽然不甚明了那一拨又一拨的杀手是何派系,但他知道,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南宫家的秘传心法,羽落,即便是在最遥远的北疆,也被武道中人视为最渴望的圣品。
据说,羽落练至最高境界可以一人之勇决万千敌手。须知人力总有尽时,一般高手对战十倍乃至数十倍于己的敌手已是极限,即便是绝顶高手,也至多可同时对战三百人,然而羽落竟可以无视人力的限制,怎能不让人陷入疯狂?如此,天下人便都抱定一个想法——一朝修得羽落,便可无敌于天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南宫寻深受其苦,自不必言。就连身为武定侯的姨丈尚且有意无意试探过他,又怎能奢望外人对他宽宥一二呢?只是南宫寻对这心法确也不知其究,按理说,他已将家传心法练至极致,却别说达到那传说中的境界,直是连得其门而入的那道门都不知在哪呢。如此一来,他是磊落坦荡知无不言,姨丈却只当他藏私,对他更加怠慢,确也无可如何。
马近声晰,南宫步子未变,身子却悄然绷紧。不想身后却传来一声呼唤:“表哥!”南宫心下一松,不若之前那般紧张,面上却仍是紧绷。他转过身看向正跳下马蹬的女子,口中淡淡道:“表妹有事吩咐?”
上官青儿无疑是相当出色的女子,此时一身淡绿骑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她美好的身段,真正是玲珑备至,再配上享誉京师的倾城容颜,即便是在朦胧的光影里,也是极能拨动人心的。
青儿定定地看向面前的表哥,想到他深夜不辞而别的决然,心中郁气本待发作,却又想到自己这般不加深虑地追来,实在失了女儿家本分,又是脸上一红,一时间,万千思绪堵在喉中,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南宫寻看着这个文武兼修,在百姓间久负仁善之名的表妹,想到自己此行前路茫茫,可真是自从一别后,班马长鸣人长远了,心中莫名一痛。
在姨丈家寄居这些时日,他虽说受人挤兑,但衣食之属却未曾短缺,下人们也未曾对他有些许不敬,都是托了这位表妹的福。只因姨丈虽有不少儿子,却只得这一个女儿,又生就的七窍玲珑心,九天谪仙貌,自是加意呵护,用心宠爱。而这颗明珠另眼看待的人,下人们自是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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