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君生我未生(27)

君生我未生

文/默森


【连载】《君生我未生》目录
上一章
悲秋

自古逢秋悲寂寥,秋天在不知不觉中来临,整个世界都变了色彩,绿叶树叶变得枯黄,一阵风吹过,便随风而去。

夭夭的生活过着简单的两点一线的生活,在公司上班,或者回到家里照顾陶野,偶尔会去看一下蛐蛐。陶野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不仅食欲大大地减退,还经常出现呕吐的现象,肝部也经常出现间歇持续性钝痛或胀痛。陶野说话的次数明显的减少,总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一看就是很久,夭夭知道他并不是在看外面的景色,他只是在想心事或者什么都没有想,或者只是把自己的精神寄托在窗外的某一个事物上、天空、落叶,或者是眼前的虚空。

夭夭也尝试着像陶野这样做了一会,她发现自己很快就被这感觉吸引,当你看着窗外,起初只是看一件事物,哪怕只是一辆自行车,当你把所有的精神都投入到上面时,你会发现自己眼前的景色正在慢慢消失,周遭各种各样的声音甚至思绪都好像在离你而去,你甚至忘了自己的存在,那么一刹那你好像逃离了尘世。

“叔叔,我今天中午可能不回来了,公司有个稿子需要我今天尽快完成,中午就让张阿姨给你做点吃的吧。”上班之前,夭夭对对坐在沙发上的陶野说,因为公司离家里比较近,她只要不忙,中午都会回家吃饭,顺便照顾陶野。

陶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叔叔你……”夭夭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陶野,最近他状态实在让她有些担忧,好像行尸走肉一般。

“叔叔,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说。”夭夭蹲陶野膝前,拉着他的手问道。

陶野好像从遥远未知回过神来,道:“什么?哦,没什么事,你去上班吧。”

夭夭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离上班还有半个小时,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那我先去上班了,等我下班回来。”

夭夭上班 走后不久,李慧芝就来了。

“中午吃点什么?”李慧芝问道。

“随便。”

“那就吃顿鱼肉吧,我炖烂点好消化。”

“好。”说完以后,陶野继续看着窗外发呆。

李慧芝摇了摇头,陶野已经连续很多天都是这个样子,她心里不是滋味,这让她想起了农村那些无精打采的老猫,在知道自己快死的时候就不喜欢动了,大多时间都是趴着,静静地等着死亡的来临。

“李姐,我要出去一下。”中午吃过饭以后,陶野破天荒地开口说话超过了五个字。

“去哪里?用我陪你吗?”李姐问道。

“就在家附近溜达溜达,不用你陪。”陶野摇了摇头。

“我还是陪你吧。”

“我想自己一个人溜达一会,就在家附近,一会就回来。”

说完以后,陶野一个人走出了家门,他已经很多天没有走出家门了,他在刻意逃避者周围的一切。他讨厌周围的人见到他时那种可怜的眼神,讨厌他们那种虚情假意的寒暄,他们其实对别人是死是活根本就不关心,他们关心的只是在他们平静生活中出现的‘意外事件’,这些意外事件足够他们茶余饭后谈论很久。下楼的时候,直到走出小区他都没有碰到一个熟人,这让他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当他注意到自己的心理状态以后,不禁苦笑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变得这么自闭。

他沿着大街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走到了一个小公园 , 公园是沿着浑江建的,江边上有一条用着鹅软石铺的小路,七拐八拐地在公园里穿梭着,在公园中间有一个圆形的小广场,有一个老人正在坐在长椅上调试着二胡的琴弦。他走的有点累了,决定坐下来歇一会,如果有可能他想听老人拉两曲子,他很喜欢二胡这种接近人声,情感感染力极高的乐器。

老人已经年过古稀,稀疏的银发梳得整整齐齐,额头和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在鼻梁上架着一副破旧的老花眼镜,他认真地调试着二胡的琴弦,根本就没注意陶野的到来。终于调试好了以后,他坐直了身体,把二胡摆正,缓缓地拉动琴杆,一曲《二泉映月》缓缓地流淌而出。

陶野认真地听着,这首曲子他已经听了很多遍。他还记得他第一次看到曲名还以为这是一首很优美的曲子,毕竟二泉映月这个名字很风雅,曲调优美才和名字相配。但是听了一遍以后,即使不懂音乐也能听出曲调中的哀伤,那种饱经人间心酸和痛苦情感。他似乎能想象出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媪用一根小竹竿牵着一个瞎子在公园路上从东向西而来,在惨淡的灯光下,阿炳用右胁夹着小竹竿,背上背着一把琵琶,二胡挂在左肩,咿咿呜呜地拉着,在淅淅沥沥的飞雪中,发出凄厉欲绝的袅袅之音。 想起了自己的一生,陶野不禁感同身受,心情也沉到了谷底,他的时日已经无多,而他又在坚持着什么呢?

老人又拉了一首《怀乡行》,之后又拉了几首他不知道的曲子,无一例外都是很悲伤的曲子,他的思绪在这些曲子中漂浮不定的,好像随时都要陷入无边的黑暗。当老人拉起了《病中吟》第一段的时候那种彷徨苦闷的曲调让他无助的心情达到了顶峰,直到第二段曲调的节奏变得急速起来时,他的心情才短暂地从苦闷中解脱,他急忙站起来,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
他沿着河流继续走,不去看周围的景色,也不看经过身边的人,他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自己的脚步声上,脚步声像钟表一样,每走一步就像钟表滴答一声,也预示着他的生命正在一点点地减少,一点点地走向尽头。他在这种奇妙的状态下走了很久,直到鹅卵石小路到了尽头,前面就是大道,旁边就是一座桥。

他走上石台,伏在护栏上,看着川流不息的浑江水,江水不知疲倦地流着,从古至今一直流到现在,好像正在进行着一项永远不会停止的使命,它没有痛苦,没有情感,世上任何事都不能阻止它前进。
而他现在的人生呢,已经陷入绝境,没有任何缓转的余地。他的生命已经无多,他的身体在一天天变差,过不了多久他可能连床都下不了,他会在痛苦中走完他余下的生命,他已经预感到以后他会变得多么的凄惨,骨瘦如柴,手臂水肿,满身的药味儿和尿骚味儿,毫无尊严,丑陋地死去。他不禁想起那些垂死的病人,明知道自己的生命无多却一遍遍地开刀做手术,期盼着能有奇迹的发,但是十有八九最后都没有什么效果,反而让自己遭受了更多的痛苦,到头来弄得倾家荡产,人财两空,这也是他一直坚决反对做化疗也是这个原因。对于生命的无常他看的很开,人迟早要死,只是早晚而已 ,他只希望自己临死的时候能安心地闭上眼睛,不要留下太多的遗憾和悔恨。
江水继续流着,它会不会因为任何人儿停下来。他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那些跳河自尽的人是不是在跳河之前有着和他一样的想法呢?深深的绝望,却无可奈何。想到这,他伏在栏杆上,向下望去,如果他从这里跳下去,在水里挣扎一会肺部就会灌满水,身体渐渐地失去了意识,最后停止了呼吸,并不会经历太多的痛苦。几天以后他的尸体就会在下游被发现,可能永远不会发现,也许这是最完美的离去方式吧,对于他自己和夭夭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他看了一下周围,只有零星几个人出现在他的视线内,如果他的动作够快,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即使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呢?江水这么急,只要跳下去根本就救不上来。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疼痛突然袭来,他捂着右肋缓缓地蹲在了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身体痉挛,好像用人在用一把刀在他肚子里乱搅,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不断地滑落,滴在地上,浸湿了一大片。他紧咬着牙,对抗者不断袭来的痛楚,但是疼痛依然在持续着,好像永远不会停止。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勉强挣扎着站了起来,捂着右肋艰难地移动着脚步,每移动一步,肝部就是一阵的刺痛,停下来以后疼痛就有所减轻,但那疼痛依然让他难以承受。

短短的一百米,他竟然整整走了十几分钟,当他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时,他全身的力气已经被榨干,汗水已经湿透了全身。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根据它的方向,他推断可能已经下午三点多,他已经精疲力尽,只想躺下睡上一觉,于是他蜷缩在长椅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并没有睡着,而是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旁边有人经过他也能听得见声音,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的时间,直到他感觉自己的手被舔了一下,留下黏糊糊的东西,他才茫然地眯起眼睛,隐约间看见一只干瘦、皮毛干枯的流浪狗正在歪着脖子注视着他。他又闭上眼睛,那只流浪狗又在他的手上舔了几下,他顾不了那么多,即使流浪狗在他手上咬几下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他现在只想沉沉地睡去。

夭夭正在办公室里面撰写着一篇关于如何健康饮食方面的文章,当写完最后一个字以后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她缓缓地站了起来,拿着杯子到饮水机处接了一杯水,喝了大半杯以后,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天气有时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本来明媚的天空突然就阴了下来,整个世界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换了一张屏幕。风起了,摇晃着楼下的柳树树枝,卷起了地上的树叶把他们投向天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在空中漂浮不定地飞舞着,时而东,时而西,时而飞向高空,时而被吹到一个角落,最后被一阵强风吹向了远方,飘啊飘,渐渐地离开了她的视线。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她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家里座机的电话号码。她接了电话,对面传来的声音不是陶野的声音,而是李慧芝打来的。

“是夭夭吗?我是你李阿姨。”

“是,怎么了?”听到对方的声音有些焦急,夭夭不仅紧张地问道。

“你叔叔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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