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律启蒙》典故简释(四豪)

【原文·段一】

琴对瑟,剑对刀,地迥对天高。峨冠对博带,紫绶对绯袍。煎异茗,酌香醪,虎兕对猿猱。武夫攻骑射,野妇务蚕缫。秋雨一川淇澳竹,春风两岸武陵桃。螺髻青浓,楼外晚山千仞;鸭头绿腻,溪中春水半篙。

【典故简释】

琴对瑟:《诗经》中多处涉及琴瑟意象,如:“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妻子好合,如鼓琴瑟”。琴与瑟都是先秦时期常见的弹弦乐器,常搭配合奏,音色和谐。后以“琴瑟和鸣”比喻夫妻感情和睦,引申为亲友、同伴间情谊深厚、相处融洽。

峨冠对博带:《墨子・公孟》:“昔者齐桓公,高冠博带,金剑木盾,以治其国”。关汉卿《谢天香》:“必定是峨冠博带一个名士大夫。”戴着高高的帽子,系着宽阔的衣带,是古代士大夫的典型装束。成语“峨冠博带”形容古代文人或官员的庄重装束,也可用于凸显人物的儒雅或正式气质。

紫绶对绯袍:服饰与官阶挂钩的制度古已有之,唐宋时期逐步明确规范。《新唐书・车服志》《宋史・舆服志》等详细规定了紫、绯等颜色的官服对应的品级。“紫绶”是紫色的印绶,“绯袍”是红色的官服。三品以上官员多着紫袍配紫绶,五品以上多着绯袍,二者常用来指代高官。

虎兕对猿猱:“虎兕”见于《论语・季氏》:“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虎兕(sì)指老虎与犀牛,古代视为凶猛猛兽,常比喻凶恶残暴之人或险恶势力。《红楼梦》贾元春判词:“虎兕相逢大梦归”。“猿猱”见于《诗经・小雅・角弓》:“毋教猱升木,如涂涂附。”李白《蜀道难》:“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猿猱(náo)是猿类的一种,身形小巧,善于攀援,常用来形容灵巧的野兽,也可用于比喻机警灵活的人。

秋雨一川淇澳竹:《诗经・卫风・淇奥》三章均以“瞻彼淇奥”起兴:“瞻彼淇奥,绿竹猗猗”“瞻彼淇奥,绿竹青青”“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淇澳”即淇水弯曲之处,此地古代以产竹闻名。诗中以绿竹起兴,赞美卫武公的文采与品德,此后淇澳竹便与君子的高洁品质绑定,成为竹文化的重要意象。

春风两岸武陵桃:源自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武陵的桃花是桃花源的标志性意象,桃花源是与世隔绝、安乐祥和的理想之地,因此武陵桃也成为寄托人们对美好田园生活向往的符号。参见《声律启蒙》上卷“八齐”韵“桃花流水武陵溪”“十三元”韵“柳岸对桃源”注。

螺髻青浓:唐代皮日休《缥缈峰》:“似将青螺髻,洒在明月中”。“螺髻”本指形似螺壳的发髻,后被用来比喻浑圆秀美的山峦,“螺髻青浓”即形容远山如青黑色的螺髻,色泽浓郁,形态秀丽。辛弃疾《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明代袁宏道《灵岩》:“登琴台,见太湖诸山如百千螺髻,出没银涛中”。

鸭头绿腻:《新唐书・东夷传・高丽》:“有马訾水,出靺鞨之白山,色若鸭头,号鸭渌水。”“鸭头绿”本指江水呈鲜嫩的青绿色,如同鸭头的色泽,后成为形容春水或江水青绿颜色的经典表述,“鸭头绿腻”即形容春水绿得浓郁、细腻。参见《声律启蒙》下卷“一先”韵“鸭头波泛卖鱼船”注。

【原文·段二】

刑对赏,贬对褒,破斧对征袍。梧桐对橘柚,枳棘对蓬蒿。雷焕剑,吕虔刀,橄榄对葡萄。一椽书舍小,百尺酒楼高。李白能诗时秉笔,刘伶爱酒每哺糟。礼别尊卑,拱北众星常灿灿;势分高下,朝东万水自滔滔。

【典故简释】

破斧对征袍:“破斧”出自《诗经・豳风・破斧》,三章均以“既破我斧”起兴,“既破我斧,又缺我斨”“既破我斧,又缺我锜”“既破我斧,又缺我銶”,以兵器(一说是生产工具)的折损反映战争的残酷。“征袍”关联《诗经・秦风・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体现战士同仇敌忾的情谊。“破斧”与“征袍”以兵器意象呼应军旅主题,延续了《诗经》中战争相关的文学意象。

雷焕剑:《晋书・张华传》:“及吴平之后,紫气愈明。华闻豫章人雷焕妙达纬象,乃要焕宿……华曰:‘是何祥也?’焕曰:‘宝剑之精,上彻于天耳。’……焕到县,掘狱屋基,入地四丈余,得一石函,光气非常,中有双剑,并刻题,一曰龙泉,一曰太阿。其夕,斗牛间气不复见焉。”西晋名臣张华见牛斗之间常有紫气,擅长道术的雷焕称紫气之下有宝剑,后果然在豫章丰城县的监狱围墙下挖到龙泉、太阿两把宝剑。雷焕去世后,这两把宝剑入水化龙而去。王勃《滕王阁序》“龙光射牛斗之墟”即化用此典,增加了文章的奇异色彩。后世常以“雷焕剑”代指宝剑,以“雷焕掘剑”指喻宝物不会长期被埋没,有才者终会被发现。

吕虔刀:《晋书・王览传》:“初,吕虔有佩刀,工相之,以为必登三公,可服此刀。虔谓祥曰:‘苟非其人,刀或为害。卿有公辅之量,故以相与。’祥固辞,强之乃受。”三国魏的吕虔有一把佩刀,铸工称只有位至三公的人适合佩戴,吕虔见王祥有辅政之才,便将刀赠予他。“吕虔刀”最初是宝刀的美称,后引申为人才德配高位的象征,也可指代能匹配杰出人才的宝物。杜甫《喜闻官军已临贼境二十韵》:“前军苏武节,左将吕虔刀”;孔尚任《桃花扇・辞院》:“天下军储一线漕,无能空佩吕虔刀”,反用其义,抒发空有才能却难以施展的感慨。

李白能诗时秉笔:唐代李濬《松窗录》及多部古籍记载,开元年间牡丹盛开时,唐玄宗召李白作乐章,李白宿酲未解仍援笔写下《清平调》三章,文不加点,精妙绝伦。此典故形容李白才华横溢,即便醉酒或仓促之间,也能提笔立就佳作,成为文人嗜酒助文思的经典标签。

刘伶爱酒每哺糟:《世说新语・任诞》:“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chéng)。妇人之言,慎不可听。”刘伶的妻子劝他戒酒,刘伶说那得准备酒肉求神帮我戒酒,供品准备好后,刘伶就在神前说了上述祷词,边说边吃边喝,又酩酊大醉。“五斗解酲”指喝五斗酒才能解除酒后的不适,引指借酒消愁。刘伶《酒德颂》:“先生于是方捧罂承槽,衔杯漱醪,奋髯箕踞,枕曲藉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哺糟”指吃酒渣,既体现刘伶对酒的极度痴迷,也折射出魏晋名士挣脱礼法束缚、放诞不羁的人生态度,“哺糟”也成为纵酒自适的代名词。

拱北众星:《论语・为政》:“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共”通“拱”,意为环绕、拱卫。北极星固定不动,众多星辰环绕它运行,比喻有德的君主会得到臣民的拥戴,也可引申为核心事物受到各方的簇拥,体现等级秩序与向心力。

【原文·段三】

瓜对果,李对桃,犬子对羊羔。春分对夏至,谷水对山涛。双凤翼,九牛毛,主逸对臣劳。水流无限阔,山耸有余高。雨打村童新牧笠,尘生边将旧征袍。俊士居官,荣列鹓鸿之序;忠臣报国,誓殚犬马之劳。

【典故简释】

李对桃:《诗经・大雅・抑》:“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彼童而角,实虹小子。”劝诫君主修德、重视人际与政治中的对等回应,以“投桃报李”比喻他人施恩后,应给予相应回报,体现处事的公平与感恩之心。又,宋代《乐府诗集・鸡鸣》:“桃在露井上,李树在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李树代替桃树被虫子蛀坏(李代桃僵),原本指树木间的相互庇护,后来延伸为主动替他人承担罪责、承受灾祸,或为了保全整体利益,牺牲局部或个体。

犬子:《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少时好读书,学击剑,故其亲名之曰‘犬子’”。为让孩子好养活,用低贱的称谓规避鬼魅侵扰,父母给司马相如起小名叫“犬子”。随着司马相如成名,这个称呼逐渐演变为大众对自家儿子的谦称,一直沿用至今。

山涛:山涛是魏晋时期“竹林七贤”之一,曾历任多个官职,为人清正廉洁,还曾举荐嵇康之子嵇绍为官,其品行在当时备受赞誉。见于《晋书・山涛传》。此处是人名与自然意象的对仗用法,“谷水”指山谷间的水流,“山涛”既指这位名士,也借其名传递高尚品格的象征意义。

双凤翼:早期相关意象可见于先秦至汉代的凤凰文化记载,凤凰常以成对形象象征美好。“比翼双飞”常用来比喻夫妻恩爱、比翼齐飞,也可引申为志同道合者相伴相守的美好状态。唐卢纶《王评事驸马花烛诗》:“比翼和鸣双凤凰,欲栖金帐满城香”;宋李之仪《万年欢》中“须知最难得处,双双凤翼,一对和鸣”。

九牛毛:《晋书・华谭传》:“或问谭曰:‘谚言人之相去如九牛毛,宁有此理乎?’谭对曰:‘昔者许由巢父,让天子之贵;市道小人,争半钱之利。此之相去,何啻九牛毛也。’”用九头牛和一根毛比喻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极其悬殊,后来也可泛指事物间差别极大。苏轼《赵阅道高斋》:“乃知贤达与愚陋,岂直相去九牛毛”。后成语“九牛一毛”指极大数量中的极微小部分,微不足道,语意有迁转。

鹓鸿之序:意象源头见春秋师旷《禽经》,晋张华注曰:“鸿雁属大曰鸿,小曰雁,飞行有行列也。鹭,白鹭也,小不逾大,飞有次序,百官缙绅之象”。鹓(yuān)是传说中凤凰一类的神鸟,鸿即大雁,二者飞行时均排列有序。这个典故借这两种鸟的飞行状态,比喻朝廷官员上朝时井然有序的队列,进而引申为在朝为官的荣耀位次。衍生典故“鹓行鹭序”语义相近,均指代百官朝见时的有序队列,也借指朝廷任职的行列。

犬马之劳:《汉书・孔光传》:“臣光智谋浅短,犬马齿臷(dié,通“耋”),诚恐一旦颠仆,无以报称,愿乞骸骨。”以犬马自比,开“以犬马喻臣节”的先河。原指臣子自比犬马,愿以忠诚和劳力为君主效力;后泛指心甘情愿受人驱使,全力为他人效劳,是表达忠心与诚意的谦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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