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1)

那年,我三个月。

妈妈走了。

2)

那年,我6岁。

妈妈已经好久没回来了,妈妈过年就回来了,我不喜欢妈妈,我喜欢外婆。

孩提时代,是不懂得考虑别人的,心里想的都是,妈妈讨厌,妈妈不要我,我也不要妈妈。也许就是那时在心里种下了一个毒种子,等妈妈回来我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于是,在妈妈回来开心的想要抱抱我的时候,我用我的爪子把她抓的青一干红一干的。那时候我已经长大了,会自己走路了,也会跑步,我还和外婆一起去田里抓过小鱼呢。你为什么现在抱我,为什么小时候不抱我呢,好让我唤你一声妈妈。

在10岁以前,我不会叫妈妈,没有人教我,没有对象练习。也许,有人教我,只是在过年的时候,大家围着我,妈妈蹲在前面对我说:乖,叫妈妈,我给你买好吃的了耶。

我不叫,头偏向一边,嘴撅的像个傲娇的小鸭子。好像要用我最后的骨气,向妈妈宣战,我,没有你。

最后,也许我会用一声怪腔,吼一声妈。那是我第一次讲出这个字,我从来也不会和别人说我的妈妈,因为妈妈没有给我讲故事,没有给我煮饭,也没有骂过我顽皮,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妈妈走了之后,这个字又生分了。等到熬过漫长春夏秋冬,再来吼一声。

妈妈拖着行李箱要走了,悄悄的躲在门后面,两手扒着门,死也不动弹,因为我不想跟着你跑,我怕我想和你走或者赖皮不让你走。这些都不行的,我讨厌你。

等你走了,看不见背影了。我想,妈妈其实我挺想你的,也挺喜欢你的。就是,我感觉你不太喜欢我。

3)

那年,我10岁。

在10岁以后,我只会轻轻的并且模糊的叫一声妈妈,想要叫却又不想太明显。记得有一次,只有一次,我在门口,大喊一声,妈,我回来了。我家的亲戚都受到了惊吓,妈妈一脸慈爱的看着我。

后来妈妈又走了,我已经忘记了我是怎么叫出来那一声的。

后来妈妈又要回来了。

妈妈回来了,给我带回来了好多漂亮的衣服。

我很想你,但是我不会去抱你。现在我想,要是我当初放下一些小倔强多好,我一定要好好的抱你。可是我只会等待。

很久没回来了,晚上的时候你都要去会一会老朋友。我也不会拽着你,让你先陪我。

我很想你啊。就是知道你会回来,我还是很想你,在那个年纪,大家都要摆脱妈妈的唠叨的时候,我特别想你。

看着你穿上你的高跟鞋,和我说一声走了。我无语凝噎,心里已经泪流满面,希望你早点回来,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

很久很久以后,真的好久好久,小学生们都睡着了,我睡不着,想等你回来,我仔细的听外面的风吹草动。

突然,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在爬楼梯。好开心,好开心,一定是妈妈回来了,我要假装睡觉咯。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怎么还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怎么还没有人给我掖一掖被子。可能是楼下的阿姨回来了吧,我再等等。

现在,我还记得那种带着希望的等待,最后破灭是什么感觉,是心碎,碎了一地,也懒的去捡。这世界上有一千万种等待,最好的一种,叫做来日可期。真希望这个期可以精确到一分一秒,让我不用无故的心碎。

哐哐哐,是高跟鞋的声音,我又开始兴奋了,这次,应该是妈妈吧。如果不是的话,我要哭出声音了,很累了,也不用纸擦,就让枕头湿了去,就说我尿那了。

咦咦,真的是妈妈。所有的不开心都烟消云散,也许这也是一种绝处逢生。

想想,19岁的我,等喜欢的人的消息也是这样的感觉,在他还没回我的那段时间,我都是被抛弃的,回我了,哪怕一个表情,我的心马上就被治愈了。

像我这样的人,什么时候能开开心心的等待呢,无论是短暂的还是漫长的。

4)

现在,我19岁。

我已经不那么想你了,妈妈。

小时候,也许是分离的太多,我才那么想你。长大后,也许也是分离的太多,我就不那么想你了。

不知道是长大的孩子都会这样,还是我确实已经习惯了分离。现在我啊,一个人可以活成一只队伍。只是,我还是很怕黑。怕了19年,一直等待被援救。

但是我不会像以前一样彻夜开灯,带着光的刺激熬出睡意;也不会像以前一样躲在被窝里,一根手指头都不敢伸出来。现在我会等待,等我睡着了。

我的每一天都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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