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是少年的才情,却是中年人的精神支柱

中国诗词大会节目火了,才女武亦姝火了,也不负众望,最终赢得冠军。想起很多年前,在她的这个年纪,自己也背了很多诗词,然而一直到去年才开始理解到这些诗词对自己的意义。

人近中年,年岁日长,心情却越来越不平静。青春逝去,再也追不回来。诗与远方只是心中想象,眼前却只有各种琐事。日子却过得飞快,一年又是一年。看到老人白发,经常想到“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也许一觉醒来,明镜悲白发的就是自己。回看往事,平庸的生活又让人觉得“忆往昔峥嵘岁月”。“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往往是心中写照。

很幸运在去年看到蒋勋老师基本讲唐诗、宋词、古典文学的几本书。蒋老师在诗歌解读中也融入了自己从少年、青年、中年到老年的人生体验,和不同阶段对诗歌的理解。从熟悉的诗歌和诗人中重新体会和认识人生,重新认识中年人生。

王国维说人生第一境界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这诗句很美,王氏评价也早已知晓。然而,如今再看王氏和蒋勋解释,却字字惊心。

王国维觉得人活着,吃饭,睡觉,谈恋爱,如果开始想到“我在吃饭,我在睡觉,我在谈恋爱”,开始有另外一个“我”在观察“我”的时候,就是季节上入秋的状态,人生的第一个境界。

蒋勋说,一个年轻小伙子在精力很旺盛的时候,反省是很难的一件事,因为他正在热烈的追求生活。可是生活并不等同于生命,当他开始去领悟生命的时候,一定是碰到了令他伤感的事物。他开始发现生活并不是天长地久的繁盛,这个时候他会对生命有新的感悟。

这不就是我们青春结束进入中年的心态么?岂止是我们,每个人都是如此。不只是人生的阶段,时代也如此,晚唐就呈现出繁华过去的咏叹。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李商隐代表了晚唐的声音,是繁华过了以后对繁华的追忆,等于生命同时看到荷叶生与荷叶枯,眷恋与舍得两种情感都有,这其实是扩大了生命的经验。能够经历春夏,也可以面对秋冬,体验生命的复杂,扩大人生的经验。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盛唐气象符合青年的朝气和力量,宋词和宋朝的诗人则给了中年人更多的精神抚慰。唐朝的画面里都有人,没有机会看到没有人的风景,或者不从人的角度去看的风景,从人的角度看到的风景都是征服的。宋朝提出来“万物静观皆自得”,它使自己以一朵花或者一片雪片的经验去看宇宙自然,是自己成为大自然当中的一部分。

通常我们一讲小事物常常就会干不起,可是宋朝最了不起的就是认为小事物其实是大事物。

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

撩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寻处。

宋词之美在于享受生活中的平凡和平静,没有大事件,也不过就是愁、醒、梦这些小小的生活体验,然后再讲一些自己身边最具体的景象,追求超越喜悦和悲伤的境界,感伤和温暖并存。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我们的生命里也常常处于“无可奈何”和“似曾相识“之间,有许多的生命跟我们发生着”无可奈何“的关系,大概是要结束了,缘分已尽,然而又有很多生命在开始发生”似曾相识“的新的喜悦和快乐。

苏轼是宋词的代表人物,四十三岁以前,一直受到世人宠爱而不知,一直在做官,一直在外放,经常发牢骚,四十三岁落难被提解进京,监牢里体验深刻,给弟弟写诗:

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

与君世世为兄弟,又结来生未了因。

感人至深,后来下放黄州,整个生命状态发生很大改变。他开始有更大的包容和豁达,他此后不断的被贬官,但是每一次贬官都有新的发现,贬到岭南,他也能开心的写到: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

他以一种开放的心态,活出了真实的自己,活出了人生的境界。面对无常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也能写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愿望。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

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苏东坡夜晚饮酒回家,看门小童睡着,敲门不应,无法进屋,也能靠着手杖听江水的声音。

宋朝的词人也能平静的看待岁月的逝去,欧阳修在老年的时候也能保持一颗童心。

白发戴花君莫笑,六幺催拍盏频传。人生何处似樽前!

“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行乐直须年少,尊前看取衰翁”

我们的人生并不孤单,我们从小长大,成长,衰老,这个过程每个人都会经历,我们的喜怒哀乐、欢乐、激情、失意、痛苦、惆怅、失落,这些情感也是人类共同的情感,琐碎和平凡即便对于千古风流人物来说也是常态。

诗人是情感最细腻的,通过诗词我们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怎么处理的,还知道每个人不同的看法。这些是人类最宝贵的精神财富和力量,它们可以陪伴我们走过人生的关键时刻。

人到中年,激情退却,生命更加复杂,带来不一样的精彩。接受失落,接受惆怅,接受期望,接受琐碎,接受平凡,接受挫折,保持平静,尽量开放和豁达,细心体会生命的美丽。这路上,我们并不孤单,我们有诗歌陪伴,我们有诗人陪伴。


中国诗歌大会上,真正打动我心是用诗歌和癌症对抗的白茹云,她曾经纠结过,想起过郁达夫的诗句,“人到中年两不堪,生非容易死非甘。”而今坦然,白居易的诗句:“松树千年终是朽,槿花一日自为荣。”便是她内心的写照。


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却通过诗歌能够产生感情共鸣。这就是康震老师解释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相逢的又何必是当代人,也可以是古人。

我思想

故我是蝴蝶

万年后小花的轻呼

透过无梦无醒的云雾

重新震撼我斑斓的彩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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