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孩子吃剩的西瓜,没舍得扔。结果,已经跑了三趟厕所了。
最近买的几回西瓜,都还不错;瓜囊不说,看那瓜籽儿粒粒乌黑发亮肥大饱满,就很是满意。而我更喜欢西瓜籽儿,还有瓜皮。
买瓜还是有些诀窍的。虽然现在也时常马失前蹄。
一是看。看瓜藤是否新鲜,瓜身是否还有白霜,来判断西瓜离开田头的时间长短;看瓜蒂瓜肚脐挨地面附近的表皮颜色,如果有相当部分区域已变白变黄,那就是熟了。
二是听。可用手指关节敲瓜身。生瓜瓤相对要硬,所以敲的时候,声音更脆音调高,“邦邦作响”;而如果敲起来有发闷混浊,或感觉到颤音的话,这瓜不会差到哪里去。为便于理解,哪天你可跟我去善卷洞的山顶上,和我一起跺脚蹦哒感受一下。一座实心的石头山,和一座有溶洞的山,有没有回音,或者说回音是不一样的。
关于西瓜的回忆,一向也是满满的。
在老屋西面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有一块大致八分的农田。这块地本属于我姑父家的(当然,集体土地并不真正为某一农户所有),但因离他家远而就在我家门口,因此有那么一两年时间里,都是我家负责耕耘播种收成。怎么利用这块地,父母早就商量过了。与其插秧种稻,还不如种上一两季西瓜,说不定还能卖出个好价钱呢。
当布谷鸟啼叫,秧苗儿抽绿,麦穗儿泛黄的时候,母亲就会在麦垄之间,挨着顺序栽上一株株西瓜苗儿;不几日,麦子收割了,瓜苗也开始满地的匍匐蔓延了;不几日,小小的黄花,这一朵,那一朵,羞答答地开放了,然后就是数不清的蝴蝶,萤火虫,七星瓢虫,都赶过来帮忙(顺便说一句,这些热心人,很多其实也是大坏蛋);又忘记是过了几天,不知不觉中,由玻璃球,而拳头,而排球般大小,当然,都是翡翠打底色,一楞楞花纹,墨绿青翠间隔。
近西瓜上市的时候,父亲说,要搭瓜棚了。小偷还是很猖狂的。
瓜棚很简单。铲一块平地,取四根柱子,两两捆绑成人字形撑于地面,然后再横架一根木棍,两侧披上一层稻草,窄小的空间里面可以睡人了。
还有更简单的。直接在瓜田里,搬两张长凳,东西分开搁置,抗一张竹床,放在长条凳上,然后在床的四端各绑一根竹竿,挂上蚊帐。前提是确保那一晚不会下雨,否则惨了。
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后者这样的看瓜方式。想象一下吧:万里无云明月当空的浩淼苍穹下,萤火虫提着灯笼飞来飞去,四处弥漫的荷花或秧苗沁人心脾的清香,远远非闷在草垛里能感受到的;更为重要的,半夜醒来,觉得口渴了,就可以把手伸出蚊帐,到床底随手摸上一只西瓜,对着床头砸一下,然后头再伸出来,胡乱啃上几口,再胡乱睡去。方便至极。
在乡下,每年暑假里,我还会被一些亲戚长辈接过去呆上几天;而和大不了我几岁的小舅舅,一起帮山里大姑婆家看瓜,也仿佛是一种多年例行不变的待遇和肥差。
姑婆家的瓜田,在离家大约1.5公里之外的山坡上。这里朝向好,阳光足,铁红土壤,营养丰富,水分偏少。长出来的西瓜,口感没二话说;山里人家的瓜田,大致都如此。且喜欢一家一户紧挨着,连成片,这样既便于照应又可集中灌溉用水。那时即使干涸季节,从横山水库流淌下来的涓涓溪流,也总能滋润着下游的万物生灵;而现在呢,也只舍得供应城乡居民饮用,而水库名字也改成云浮风景区了。
每每吃罢午饭,我们俩一般会携上《杨家将》《薛刚反唐》之类的评书,晃晃悠悠地,往瓜棚里走去。
牛人尼采说,与生俱来的惰性,使得绝大多数人慢慢变得平庸而最终失去自我;而尼采他哥哥呢,也是一个牛人。据他观察并宣称,无论是贫是富,每个人天生都有发意外财爱占便宜的小心思:只要他觉得值,或别人不能拥有的,或能据为己有,不管是偷来的抢来的还是捡到的,哪怕只是一根公鸡屁股上的羽毛,都能让他开心一阵子,更不用说飞机上的用餐工具,总想着往行李箱塞。这是人性使然。
比如,每次经过别人家的瓜田时,如果发现看瓜人不在,就会有偷瓜的企图和冲动。我和舅舅做一个分工:一个走瓜田顶部的田埂,另一个人就沿着坡底平行。走在上面的人一路观察,感觉对上眼了,伸出右手,拇指食指对着瓜蒂处的藤蔓用力一掐,然后捧着西瓜,将其放在雨天排水,或旱时灌溉用的水沟垄子里;眼见着瓜滚落下来,下边的人接着,捧起,然后直奔自家瓜地。每次也不贪多,两三个的样子。因为这样的偷瓜,纯粹满足一种心理感觉。
开始时我既好奇,兴奋又恐惧不安:这不是做贼了嘛。舅舅一脸不屑,辩称这不算真正的盗窃。邻居之间彼此经常这样做的,既有些偷的意思、找些快感乐趣(偷也偷得有些模样),但更多是一种暗中较劲呢,看谁家种得好。似乎有些道理。
看瓜,主要是防贼,但对我们这些孩子而言,防那些小畜牲啃瓜也才更有意思。比如说看见野兔啦,比如说刺猬啦,比如说狗獾啦,那就恨不得直接逮住剥皮烧烤。至于刺猬偷瓜是真用刺去扎,还是像屎壳郎推粪球那样滚西瓜,我是没见过,但吃起西瓜来的那副样子,倒很像那些个吃货:伊喜欢卖萌眼珠骨溜小嘴不停,不仅贪吃,而且喜欢独食,全身是刺,容不得别人来抢。一看就是死皮烂脸胡搅蛮缠还假装清纯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