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脚步声一深一浅,他抓着走廊墙上的扶手,步履艰难。体力不支让他不禁把手中的资料晶体握得更紧,汗水浸湿了这件所谓的衣服:蓝色的手术服。他好歹还穿着内衣,和他一起的人好像还真没有。他尽量避开监控录像,颤抖的双手把门把手撞的铛铛直响,一扇杂物处理间的门被他打开了。这是个研究所的一部分,绿色的软胶地面,一盏盏惨白节能灯照着空荡荡的走廊。他把这间屋子搜刮了个遍,不惜搞出很大的动静,整个楼道都伴随着抽屉被拉出滑轨,然后摔落在地上的声响。这片区域的监控只有图像,都是些老式的监控设备。
他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视线已经有点模糊了。他攒足力气来到这个房间的一角,这是统一处理医疗废物和存取自动清洁工具的处理中心。他用尽力气把自己塞进这个狭小的光滑铝合金通道,软着陆在这个满是废弃的医疗用衣的箱子里。
打开通向地下停车场的最后一扇门,现在他更是步履蹒跚,刚才在布篓里又伤到了腿,虽然有大量的衣物作为缓冲,但是毕竟是从二楼滑下来的。他躲在一个大垃圾桶后面,他快速扫视四周,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敲打着。不到三分钟,楼梯口里面传出了嘈杂的声音,他立刻起身冲到附近的飞梭后面,他要向着控制板转移。警卫们一涌而出,领头那个冲着其他几个喊道:“刚才监控室的人看见他跑过这个门了,这个区域已经控制住了,他现在肯定在这,快找!”话音刚落,他又摁着耳麦吼了几句,亮闪闪的钢制路障瞬间升起来。这时,从停车场入口驶入一辆大型飞梭。他压低身子,谨慎的在私家飞梭后面移动。“快出来吧,你已经逃不掉了!我们已经封锁了这里的出口!”这顿时让他哭笑不得,从垃圾桶移动到控制板,他额头上的汗水一滴一滴掉落在柏油路面上,喘气声也渐渐急促起来。
控制板是用来修改有关废物转运的相关工作的,它放在保险柜里。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蓝色的卡片,他抬起左手臂,确认时间还够,趁警卫刚走进他所在的视野盲区,他立刻把从处理中心找到的认证ID刷了上去,锁打开了,他把数据板插了进去,刚才编好的任务瞬时显示在屏幕上,他手指一落:“执行!”处理废物的飞梭立刻停止了工作,机械臂收回了飞梭内,开始向右后方的停位倒车,同时控制机位置的门也打开了。警卫们不约而同看向飞梭,但他们知道这只是一辆无人驾驶的大家伙。突然,领队恍然大悟,立刻冲了过去:“别让他进去!快!控制机有空间让他藏进去!”停车场里的警卫一拥而上,他们都想起来这辆自动飞梭走的是特定的轨道,无法被路障拦截。
自动门关上,他长出了口气,拿出另一张ID在扫描区一刷:“简森先生,欢迎您乘坐希尔捷飞梭,请问您的目的地是哪里?”,他压低身子:“去皮尔森公司。”,“好的,请您系好......”飞梭的引擎立刻启动,警卫们已经被那辆大飞梭引到了停车场的尽头,领队带着其他的人跑向私人飞梭。其他警卫们则跑向出口,“快把出口的路障放下来!!!其他人上车去!”领队冲着无线电喷着口水。急促响亮的皮靴声和飞梭的启动声响遍整个停车场。 不久,停车场便空无一人,只有维修通道的门缓缓关上了。
第一章
“...我们不缺少创新,我们缺少的是彻底的革新!也许你会说人类在20世纪中叶造出了计算机,还有在21世纪初彻底普及的移动终端,在2035年实用率达到百分之三十的人工智能,还有两次对宇宙的大开发:从第一个卫星到2048年的环地球轨道,这些都是伟大的、创新的,我承认所有现在的辉煌都建立在这些精妙无比的设计上。但是我想说,今天要为大家介绍的全新一代治疗仪,将会为我们带来前所未有的革新,它会给人类带来质的进化.......”台上这位身着深蓝色西装,打着花色领带的男人就是玛扎瑞恩公司的执行总裁,他的演讲总是自信满满的,给人希望的,让人联想到世纪初的那位总是穿牛仔裤和衬衫的史蒂夫,很巧的是他叫史蒂夫·戴维斯。
今天是瑞恩公司组织的一次学术交流会,但实际上会场里能做这么多人都是这款新产品的功劳,本来只是一场纯学术交流的活动,现在会场里已经满是商业竞争的硝烟。大多数与会的专家都是其他公司的研发人员,包括重组后的辉瑞公司,负隅顽抗的飞利浦公司,漂洋过海来的诺华,与会的公司有近三十家,他们来的目的就是要从狮子口中把肉抢过来。
Mazarine,也不知道当初创建公司的人为什么会起这样一个绕口的名字,公司早在2032年创立,创立之初便受到各大厂商的压力:处方药销售量远不及销售额的百分之二十,公司只能靠一两款非处方药勉强维持,2043年公司已经濒临破产,公司百分之三十七的股份已经流入了诺华公司,它们已经准备好跨国收购了,政府也在向双方施压,称应当整合资源,加强跨国贸易什么的。可一夜之间,一个风险系数极高难度极大的机会就此降临:脑神经植入型治疗方案。带着这个潘多拉魔盒降临的就是戴维斯,他是项目负责人,没人知道他的项目从哪里来,技术支持也似乎已经得到了解决。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已经在董事会里普遍存在,所以计划很顺利的实施下去。发布公司的计划和全新产品样机后,公司的股票一夜之间上涨了近百分之十三,他们的辉煌就此展开,2058年瑞恩已经是综合实力的世界第一,有关大脑疾病治疗的器材设计和相关药物的生产几乎已经被他们垄断,只有器材的骨架部分生产由西门子和飞利浦完成。这一切都是戴维斯的功劳。
行走在夕阳刚落下的洛杉矶街道,感受这座城市里这一天最繁华的降临。交流会一结束,戴维斯就离开了会场,他知道立刻会有其他公司的高层和媒体人来围堵,他还不准备谈相关事宜。飞梭在高架上穿行,洛杉矶的夜景值得他走回酒店,他喜欢看这座喧嚣的城市,高楼大厦上纷繁的霓虹灯和投影屏不断的闪烁,发布者想传达的信息其实没多少人会接收,人只有发挥主动性,才能获取有价值的信息。繁华的景象能给他一些动力;他也喜欢深夜两三点的洛杉矶,安静、和谐、又脆弱,让人平静。
他在酒店对面的快餐店解决了晚餐,他还要回酒店准备下一步的市场决策和生产分配,后天要回到向董事会汇报他总是燃烧自己的热情,来公司不到两年就提任执行总裁,公司百分之二十七的股权都在他手中,因为他当时不但带着项目,一起到来的还有不小的注资。据传他家中的装修十分先进,可他还是选择在公司办公,用形式的话来讲就是:这能和员工讨论销售方案,拉近自己和员工的距离。
“你的演讲还是那样的精彩,十年过去还是如此有激情!”戴维斯转头一看,脸上多出些皱纹,眼前的是一个发福的中年男子,黑西装,蓝领带,高高的发际线,老企业家的样貌出现在视野内。
“......well well well 这不是霍尔么!什么风把你从南方吹过来了?”两人的双手在空中有力的摆动着。
“瞧你说的,我就不能来看看你的英姿么?要说起来还是你这股热风把我吹过来的,还挺烫的呢!”
“哦?是吗?哈哈,看来责任在我啊,我知道酒店下面有家冷饮店不错,给你降降温正合适。”说完,戴维斯在手表上滑动几下,手表屏幕多了几条讯息。
咖啡豆的香味在鼻尖萦绕,有机塑料杯一层层焦糖奶油伴着碎冰与咖啡混合得很均匀,桌上除了这杯已经只剩五分之一的咖啡,还有无限续杯的柠檬水。“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不觉得这个东西太甜了吗?就算都是一些神经刺激的化学物质没什么热量......但这咖啡是货真价实的啊。”两人就这样坐了半个小时,聊着今天的行程和交流会的内容。“我也没办法啊……自从戒烟以后身材就没法控制了,一年胖了22斤呐!就是想吃东西!还是喜欢甜的东西,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说着,杯中仅剩的咖啡被倒入了霍尔口中。
戴维斯示意的点点头,他早就觉得霍尔有话要说,首先是特意到酒店来找自己,只是等在门口而没有进酒店,显然他不想在酒店里谈,酒店有自动信息采集系统,他不想人知道他来找他,那么冷饮店这种只有监控的地方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进来的时候也是霍尔挑的座位。霍尔虽然已经尽量控制自己,可是眼神和动作不会骗人:眨眼的次数越来越多,不停改换坐姿,不时摸下巴。戴维斯看看表:“霍尔,恐怕今天我不能再陪你聊下去了,我还要回房间做市场决策,今天还是很高兴见到你的。你穿的也不多啊,看你出这么多汗......嗯......哦!......是这样么?你不会更年期了吧?!怪不得刚才见了我热情的不行……估计一会儿也许会因为什么事就大发雷霆了,我还是先走吧,对了,我这一个月都在洛杉矶,有什么事就来找我......”说着,戴维斯向前一倾,双手扶膝。“诶诶诶???......你等等...等...坐下坐下!谁说我更年期了!你可够搞笑的!不和你废话了!那就说正事儿……其实今天来就是给你提个醒,他们要有所行动了!你这家伙还是我行我素,一点儿也不考虑其他人!诺华董事会已经把这件事提到长期计划议程里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干涉了,不是经济手段就是政治手段,在要不然就在你们的医疗原理的应用伦理上做文章,诺华、辉瑞、强生,它们哪个不能给你施压?财力都比你们雄厚!世界第一什么的根本没用,它们资金来源都比你广的多。他们研制的第二代脑神经孱弱仪原理就来自你们的神经连接器,你们每款产品都是自己的专利,还不外包生产,所用经费都投入在研发产品和制造工厂和流水线上,给其他公司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留啊……不多说,你好自为之吧……”说完,霍尔一把抓起杯子,淡淡的柠檬水一点儿不剩,“咖啡太甜了……现在人怎么能受的了这么甜的东西......再会了,史蒂夫。”霍尔起身离去。
“欢迎再次光临!请慢走~”清澈动人的女声从机器人的扩音器里传出,伴着自动门滑动声,戴维斯的手表上多了一条讯息:Achten Sie auf auserwählte, drücken Sie die Oracle-Maschine。很久没从恶魔那里收到讯息,都快忘记德语了。
“留意被选中的人,推动被神谕的机器,哼~催的挺紧啊,在幽蓝的深渊边上造升降机,还真是个苦差事啊……”
贝娜·梵妮打开一个小冰箱,开门的瞬间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溢了出来。这是一套完整的脑监测仪。房间中有一张处置椅,要是除去上面那几副手、脚和头的拘束器,这把椅子应该还挺舒服,尼克不时的看向贝娜,看她把头发扎起来,露出白皙透亮的脖颈,她准备穿上手术服,身边有这样一位身高一米七二的高才美女,给谁也会多看两眼吧。尼克森始终没能约她出去,他们认识快十五年了,其实今天来这里也只是作为大学同学来帮忙而已,没人告诉他谁会来,只能做好手头的工作了,准备神经接口。
这间屋子不大,但仪器很全,无菌处理也做得很完善,现在一切都在为等受处置的人来。深色的窗帘纤维之间透着一点点微光,临时找到的窗帘还是不太如意。今天太阳很足,是个郊游的好日子。突然,急促的门铃声从他们背后的扩音器中发出,贝娜快步走向房门,对讲屏幕中出现了一个裹着深棕色风衣的男人,帽兜下面是一张不修边幅的脸,旁边还有一位穿着灰西装的人。她摁下开锁的区域,楼下的门开了,他们这间屋子里的各项设备都准备就绪,神经接口上的生物纤维已经张开,只等他进来了。
普通的街道似乎不在飞梭的辐射范围内,路上还是一些烧着石油提炼物的老车,这年头到还是有不少爱收集经典老车的人,现在18年款的VLF FORCE1就是有钱人的玩物。这栋世纪初的老房子下面就停着一辆,虽然蒙着一层防水布,现在也没人用这种简单的纤维制品来盖车了,所以格外吸引路人的眼球。显然这辆车的钥匙不像是在这栋老房子住客的口袋里。走在略湿润的水泥人行道上,夕阳透过乌云的空隙照在人身上,一块一块的“上帝之光”很有情调,情调这个词用在酒吧再合适不过了,自从载着身旁这位名叫约翰·沃尔夫冈的德国人从贝塞斯达一所工厂的储藏室一路开到这座南部小城,他就总是提心吊胆的,过那些日常的检查站也是一惊一乍,反倒是约翰显得怡然自得。“今天的数据估计要到这周五才能出来,刚刚才把你的辅助计算机关掉了,这两天你就先好好休息吧,我同事的同学家现在空着。”说着,贝娜从外套内兜里掏出了一串钥匙,“虽然这里是加拿大,但他们想要查到你还是很容易的,所以这辆车你先开着吧,要是坐飞梭简直就是告诉他们你在这儿。”约翰接过钥匙,眼神在贝娜身上游离了一会儿,他点点头:“这我知道,但是这个年头要想车辆不被追踪还是挺难的,毕竟三零年以后车架上都有可以授权开启的追踪器,除非是从黑市组的的车子,我还是尽量选择其他公共交通吧,比如骑个自行车什么的。话说我刚查到这附近有家餐馆肘子做的不错,你知道我爱吃那个的。”他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毕竟刚才对他的处置令他紧张的表情扭曲了好久。“好啊,那么我请客吧!”一旁的尼克森发话了,他对同学还是很大方的。“这么久过去了,真没想到再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说着他叹了口气,“贝克,你也一起来吧,一路真是辛苦你了。”西蒙笑着点点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要是不请我喝点儿酒怎么对得起我这三百多信用点儿和十八个小时的车程!西蒙暗自抱怨。四个人在路口向右边转去,尽量避开监控,也许会有谁坐在某辆车里面监视着他们吧,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周一的早上晴空万里,窗外传来了飞机涡扇引擎的轰鸣声,也许就是那班飞往日本的航班,美联航的标志在朝阳中泛着金光。西蒙不知道,这架航班的意义何在,但委托他调查的人在那架航班上,这间旅店很小,是流行的胶囊式旅店,床上放着个大箱子,也不知道这箱子是怎么搬进这间小屋子的。他在收拾东西,精简的办公桌上放着一落纸质资料,虽然很老套,但这是安全的,纸的右上角印着一个深蓝色的标志。收拾好行李,他裹好外套,提箱子来到车前。他一把将防水布扯了下来,连续的曲线露了出来,它泛着细腻的金属光泽,氙气大灯虽有点雾气,但依旧炯炯有神。按下按钮,这台猛兽的咆哮立刻从机器盖下发出,肾上腺素开始分泌,这就是汽油机的魅力。一阵轮胎的尖叫后,一到银光消失在去往机场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