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多年没有用过家里的大案板了,再次站在它跟前,有感于它的大和古老,看着颜色发旧的案板,我想起了现在它面前的那些人,那些事!
这块案板是木匠出身的爷爷为奶奶专门打制的。大,是以前农村案板的一个普遍标准,因为它承载了太多的厨房任务;而这块却有它的不通寻常之处,那就是高度,它比一般的案板都垒得低,只是为了配合奶奶那不到一米五的个头,可谓是量身定做,后来奶奶去世了,案板就传到妈妈手里了,到也只是配合她的身高稍加了几块砖而已!
一提到这案板,家里的长辈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念起奶奶!
奶奶生于民国,但由于在偏远的农村,所以是典型的旧社会的女性,在我从小到大的记忆中,她似乎一直都没有变过:不到一米五的小老太太,盘着个小髻,总是穿着黑色的斜襟上衣和黑色的裤子,裤脚是用带子绑起来的,一双包裹在黑色鞋子里的小脚是标准的三寸金莲。
而那量身定做的案板就是奶奶施展能力的舞台:切菜炒菜,揉面做馒头,擀面......只要说到奶奶,好像永远都是吃的,用奶奶的话说就是:“我也就是能做个饭了,这双小脚,把我连家门口都带不到!”这真是“小脚一双,眼泪一缸”的真实写照!但也因为此,奶奶的饭做得是特别的好,尤其是在大案板上擀出来的面,薄厚恰当好处,切得粗细均匀,配以美味的臊子汤,那真是一绝!
大凡擀过面的人都知道,要擀好面,就得手上力道到位,而影响它的就是案板的位置,所以听爷爷常说起奶奶年轻时常跪在大案板上擀面,那擀出来的面面比压面机压的还光滑细腻、比机械切出来的还匀称,放到嘴边,哧溜一吸,一下子就滑进嘴里,可是面条还是没有断,嚼一嚼,满嘴都是面条的筋道和香味,对于饥馑年里出来的人来说,那真是人间美味呀!
可惜打我记事起,奶奶的身体就不太好,那三寸金莲也已支撑不起她再长时间站着或跪着去干这些活,所以我无法去见识这个场面,倒是我的脑海却一遍一遍的浮现着这样的画面,我想,倘若真的有缘看到,大概我也是不忍心去看的,我不想看到奶奶用自己的痛苦来换取我们的美食,可是我也知道,只要可能,奶奶肯定愿意去这么做的,因为只有这里才能展示她自己,因为这才是她能够为别人做的,因为她这是她的爱的表达!
奶奶去世后,就换妈妈的身影常与案板相伴了!
妈妈的个子也不高,但幸亏没有裹脚,所以总是能风风火火地在大案板和其它地方穿行。是的,风风火火,这是对妈妈年轻时的最准确的概括。因为奶奶的宠爱,妈妈其实很少进厨房的,而她也不喜欢厨房,她宁愿去地里风吹日晒,也不愿意窝在小厨房里围着个灶台案板转,可是奶奶去世后她不得不进厨房,于是她总是匆匆忙忙地进入厨房收拾做饭,而做饭期间还会兼顾着去做院子里的其它事情,这样做出来的饭就粗糙多了,她就说:“就这水平了,你们对付着吃吧,完了我还要忙其它的活呢!”的确,妈妈很忙,一家老小都要指望她和爸爸两人,可即便如此,她也很少让我和哥哥进厨房帮忙!
可就算不喜欢,就算不会做,就算再忙,她也一顿饭都没误过,她也总是在变着法儿做吃的给我们,她也偷偷地练习手艺。她就是这么“言行不一”!还记得酷热的暑假里,她总是站在大案板前,一粒一粒地切责面豆豆给我们当做零食吃;还记得离家归来后她总是整天穿梭在案板与灶台间,做着我们在外面吃不到的家乡饭;......。就连她病到,也是倒在大案板旁,她回忆说是她刚清洗了案板,正在案板旁的大瓷盆前揉面准备蒸馒头,谁知头一晕,就不由自主地摔倒了。
这一摔实在是太重了,脑出血,她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风风火火地走路了,再也不能站在大案板前做吃的了,再也不能照顾我们了……她接受不了这么多的不能,她放心不下我们这一大家子,可是她却无力改变,于是她就尽可能地去照顾自己以便不给家人添负担。可是只要我们回家,她就念叨着大案板,念叨着吃的,为不能再给我们做家乡的吃的而遗憾,为要我们自己动手做饭而自责!其实我有时庆幸妈妈病了,只有这样她才能好好的歇一歇!
这样大案板就传到我和嫂子手里,当然远嫁的我只是偶尔一用,而在外面工作的嫂子也很少有机会用,即使是用,我们也不会像奶奶那样擀面,亦不会像妈妈那样会做家乡饭,甚至于现代的饮食类型也不需要再用那么大的案板,于是我看到案板角落里的灰尘!
而侄女侄儿们的时代就更用不上这大案板了,更何况他们以后也不会回来这老家生活了,那么这传了四代的大案板是不是会蒙上更厚的灰尘呢?
可是即便如此,那些在案板上挥洒她们爱的人们是永远会留在我们心中的,她们的爱亦会一代一代相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