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关上店门，她和他回到家。儿子的卧室门，依然悄悄关闭着，一天没见儿子，她有点想他，但明天，他要到外地考试，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年轻人，总喜欢向上奔，做父母的理解。
轻手轻脚，两人换上家居服，他去了卧室，她坐在沙发上开始泡脚。忙了一天，此时，是她最享受的时候，她可以靠着沙发背，听首歌，和网友互动一会，或者拿一本旧杂志去读一篇小文章。
但今天不行，由于商家搞活动，她多搬了几箱货，累了，脚放到水里不一会，就有点犯困。但这么多年来，她养成了习惯，他和儿子不睡，她是睡不踏实的。
快退休的岁数了，体力就是和以前不一样。本想听首歌，想到儿子，罢了，还是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吧。
柔和的灯光，温存着她的全身，曾经光滑的脸上，如今也有了少许的皱纹。是啊，岁月，是最不讲情面的，年轻时对它，哪里有太多的忌惮。如今，虽说人的寿命延长了好多，但依然没有谁能绕过它。
墙角里，那株十多年的吊兰，和她一样，不得不亲手送走了许多应该过去的日子。现在，它洋洋洒洒地，占据着客厅的四分之一面积。当然，墙上黑屏的大电视，也被它用日子兜拢到它绿色的怀抱里来。
在小小的手机看来，电视机真是个笨拙又可怜的大家伙，主人眼里，它就是一个熟视无睹的存在。诺大的客厅，这寂寥的电视机，是不是已经不记得，多长时间里，没有被主人打开过电源。
卧室里，依然在悉悉索索地响，她知道，他一直在收拾他那些宝贝相机。明天，他也要去外地，拍一些鸟和动物的图片，一年里就一次，这是盼望已久的事情，对他来说，时间给予机会，就要去拍照，活着，没有什么事，能大起拍照！
对不起，拍照呢，有事回来再给你做好吗？这是他的口头禅。
“呵，你看这记性，我到店里去干嘛？不就是为了拿剃须刀吗？竟然完全忘了”
他从卧室里出来，经过客厅到盥洗室的时候，小声对她说。
她知道，年轻时一开口就大嗓门的他，经过这许多年，学会了更多地去爱家人，他这是怕影响到儿子的学习呢。
但她还是对他有点不满。在店里就提醒过他别忘了准备旅行的东西，他倒好，捣鼓了一通电脑，到底还是忘了拿剃须刀。
他曾说过：不知不觉，过了五十，向六十上奔，除了年龄升的快，再就是胡子了，一天不刮，刺猬毛一样硬的胡子茬就满了脸。
想到这里，她笑了。刚才的不满让快乐挤走了。不知为什么，她现在总觉得他和以前不一样，做事虽然还是那样执着，但说话比以前更有趣，也更温和了许多。也许，在过去的日子里，变化的是她，而不是他，也有可能两人都变了。
又想起一件事来。夏天的时候，他好不容易抽了点空，和朋友一起赶到海边，专门去拍海鸟，诺大的近海面上，好多大鸟在眼前飞来飞去，他激动地架好相机，却发现，拍鸟的专用镜头，忘在家里。
那次，他懊恼万分，看着满载而归的朋友，半路上他给她打电话。她先是同情他一番，然后，虚情假意地说他为什么不和她早说，她可以关上店门，打飞车给他送去。他回说她是傻瓜，然后，两人在电话里哈哈大笑。其实，她和他都知道，对不能更改的一些事情，他们要的仅仅是一个态度。
她记得，她和他曾经针对拍照不拿镜头的事讨论过：
还算年轻，尽管现在这样的事不多，但几年以后的六十呢，还有七十，八十呢？傻事只能多不能少的。他如此，有可能她也如此。内心再不情愿，也要学着接受。岁月喜欢把人捏成啥样，我们就要喜欢啥样的自己。
因此，遇到这样的事，她只会尽量宽慰他或者向他提个建议。这次，同样如此。
她坐直了身子，一边擦脚上的水一边说道：“接着回去拿吗？，明天走的早，是不是来不及呢”。但实际上，她脑子里还在想一件事：明天早上，做什么给他和儿子吃呢。
他喜欢吃肉，冰箱里，还有昨天包的饺子。但儿子除了做事情和他一样执着，却最讨厌吃猪肉。他考完试就要回单位，看来，是不可能在家里过冬至了。
“冬至饺子，夏至面”她决定明天起早，无论如何，也要给孩子包点三鲜饺子吃，恒温里有和好的面，韭菜现切也来的及。
当然，店里，还有现成的素饺子，大不了，他到店里拿剃须刀的时候，顺便捎回一袋饺子。
果然，他在盥洗室说：“这次出去，要住几天呢，先洗洗头吧，明天早起一会，再去店里拿剃须刀。”
带着风铃图案的玻璃门拉上了，紧接着，有哗啦哗啦的水声传出来。
去卧室关灭灯，再去厨房，给儿子准备一杯热果汁，然后，她坐回到沙发上，边玩着头条边等着各忙各的这父子俩。
儿子的门响了一下，不一会，他也洗完头了。她看看时间，接近十一点了。
这个夜晚，还真是有点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