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指月轩主
楔子:清绝仙子
双秀山在北海的东北方向,一座方圆二十里的小岛上,因山有双峰得名双秀。两座山峰差不多等高,相互叠依,山上松柏苍翠,花香鸟语,半山腰连接处,有千尺瀑布长年奔流,山脚有深潭,潭边座北朝南茅舍两间,旁边有一片竹林和一片菜地,玄瑛在这里禁足两个月,不许使用仙术,每天种菜捞鱼,自己自足,倒也快活。
从山下望去,双秀峰高耸入云,两个山头上巍然耸立两座神殿,在云中时稳时现。左峰是玉灵真人居所,右峰弟子们的居处。玉灵真人的弟子共八个,玄瑛是关门弟子,也是唯一的一个龙族弟子。
阐教是元始天尊单传的一脉,历代师父收徒很少超过三人,而玉灵真人有八个弟子,已是前无古人,他又将阐教镇教之宝轩辕剑传给了玄瑛,明白地告诉大家他就是未来的掌门,玄瑛不守规矩显露本尊,气得玉灵真人吹胡子瞪眼,罚他禁足两个月。十几年跟随师父,他的脾气玄瑛也摸透了,虽然严厉,但绝对通情。两个月禁足结束,玄瑛上来告假。
大殿没人,走进后院,堂中古藤盘匝的胡床上,拿着本古书、枕着一把古剑假眛的白胡子老头,就是玉灵真人。
玄瑛上前,施了一礼,叫了声师父。玉灵真人慢慢睁开眼睛,瞄了一眼玄瑛。“你来了?”“来了!" “以后还敢胡闹?”“不敢了!” “去吧!”仙人的好处就是随时知道别人心里想什么。
玄瑛离了双秀山,回到北海龙宫住了几日,清明一到,就往浮玉山去了。
浮玉山位于南海,与南极岛一样在大千世界之外,年老的仙尊不问世事而隐居,年少的仙人大多在人间有洞府,只有少数喜爱清净的仙人将府坻设在大千世界之外。
浮玉山山如其名,通体如白玉,山石常年浸滋在莹丝中,变得晶莹透亮,连看遍了世间珍宝的玄瑛,也忍不住伸手去摸。
“仙罗!”
浮玉山设置了强制级仙罗,外面的人只能经大门出入,玄瑛只好乖乖爬山,左观右看找到了一条山路。山路崎岖也很安静,晶莹的台级与两侧的山石幻化重叠着他的身影,恍恍惚惚。
“你是准?”
“你来干什么?”
突然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仿佛从自己体内发出。
抬头看去,并沒有发现什么。他开了天目看去,前方路旁有一块高高突起的大石头, 一只小怪物正居高临下望着他。
它长得像一只乌龟,四只小短腿,像大鸟一样长了长长的脖子,更可笑的是鸟头像呆萌的蛇还有两个旋转的尖角,浑身上下黑呼呼的,只有一对眼晴看到白色,溜溜滴转着。
“你是谁?”
“你又在干什么?”
玄瑛反问道,他有些奇怪,竟然没见过这个小怪物,它还会隐身和密音传声,要知道这是天仙才有的技能,内功要达到正阳二层。
“我是玄宝宝,这是我的家”,它好象有些生气。
“你不告诉我你是谁我就不让你过去”。
话言刚落,只见它叼了一缕莹丝,在它嘴边变成红色凤鸟形象,又变成一缕红丝坠下,接着幻化成一张火焰网封住了山路,网的中间,是凤鸟的形象。
玄瑛乐了,它竟然叫玄宝宝,那么性急不友好,全然没有风度。
举起右手,拇指与中指掐诀,用指点碎金的功力弹了过去。
火焰网动也没动。
玄瑛愣了,又掐了诀,用上了三成功力。
还是没动静。
改变战术,掐了一个剑决,将练至一成境界的"轩辕合气"加入,以这样的威力,简直可以移山倒海了,但是火焰网只是晃动了那么一下下。
玄瑛彻底晕倒,“玄瑛小仙尊” 的威名从此断送了么?
抬头望望玄宝宝,一副兴灾乐祸的样子。
正在玄瑛琢磨着要不要把这个小怪物拿下时,一个女孩轻快的声音响起"玄宝,快回来,仙尊叫你呢!”
一个身穿浅黄色衣裙的女孩出现在玄宝宝的身边,正是小蛮。
"唉呀,这是怎么回事?”
女孩看到火焰网又看了看玄瑛,抿着嘴笑了,说道:“快把相思网收了吧,他是仙尊的朋友。”
玄宝宝抬头看看女孩,又低头看看玄瑛,不知道做了什么,火网中的凤鸟形像消失了,火网也渐变成一缕白色莹丝飘浮在一旁。“本来要好好捉弄他一下,既然是仙子的朋友就算了”
他嘟嘟嚷嚷说着,走在小蛮身边,四支短腿虽然快速移动着,脖胫却一动不动,姿态甚是优雅,玄瑛不仅在心中赞了一赞。
山路尽头,一片开阔景象,莹丝低低高高飘浮着,直连到天边。玄瑛看到一池碧水,清澈明亮,一座白玉小桥通向对岸。池旁有许多果木,树身皆是美玉,果实皆为彩晶,散发着七彩光茫,又有光雾环绕。池中堆叠的几座假山玲珑有致,竟用各色形状不一的晶果随意堆成,水中也散落着许多小晶果,一闪一闪的,十几只锦鳞聚在一起悠哉悠哉。
一个绿裳的姑娘站在桥边,正是小蛮,她对着玄瑛施了一礼,说道"小娥恭迎仙尊!"
春茵已知他来访,派了小娥来迎。
空气中有一种特別清凉的气息漫延着,不是香气,仿佛初雪般纯净。
玄瑛见识颇丰,他晓得那些果树,是“五彩晶果树”,一颗晶果是一千颗仙果的精气凝成,一颗仙果则是人间一千颗水果的精气凝成。五彩晶果是神农仙科中果科的极品法宝,练化服食可大增功力。仙界的聚会,主人能拿出几颗晶果,那是大大有面,不想这里竟有一片晶果林,晶果就这么随意地扔在池中。
果科的宗主陆霜君,是个性子冷淡的仙尊,没几人见过他的尊容,送了她这么多五彩晶果树,那是多么喜爱这个小师妹呢?
走过小桥,不远处有一座山峰,山势高峻林木葱郁,在莹丝中若隐若藏,山前有小瀑布,流水环抱着一座依山而建的花园,白玉雕花辅成的小路纵横其间,丛丛种植的奇花异草,都是天上人间稀有的异种。
花门宗主无魅仙尊,本尊是一棵千万年的冰种白牡丹,花科以其为授记,千瓣则是无魅宗主独有的标识。花科诸仙,谁的墟土中有一棵冰种白牡丹,定是一派掌门,可是并没有谁的墟土中有一颗千瓣冰种,然而玄瑛刚刚经过的那一丛一人多高的白牡丹,正是冰种千瓣。此时早春,含苞待放,花蕾硕大甚是惊人。
穿过花园,便是夏春茵居住的清绝殿。
仙尊,是对天仙中期的神仙的尊称,因其身份高贵或功法超绝。他们的殿宇总是巍峨壮丽,气势恢弘,然夏春茵的清绝殿则建在玉山的山体中,距离小瀑布不远,两两相对成环抱之势,洞口旁有一株千年的老梅。
夏春茵正站在那里迎他。
依然是一袭灵幻的白衣,黑发如云,星眸灿烂,波澜不惊。
见礼之后,两人进殿叙谈。殿穹高广,亮如白昼,想是施了法术,座旁的灯具上,一排排硕大无比的夜明珠,幽柔的光线如水流动。
玄瑛白皙的脸庞,浓浓的双眉,一双秀目灿灿,清绝仙子觉得他很好看。
“公子远道而来,我己命人煎茶,请稍候片刻”。
桌上摆放了两只青玉盘,分别放着金桔与佛手柑,散发看悦人的清香。
一会儿工夫,小娥端上两杯热腾腾的茶,白玉盏中,浅浅的两泓淡如秋水。
一缕说不出的气息,正是玄瑛在晶果树旁闻到的初雪般的清凉。
"这是今年新制的银针茶,请公子品尝。”
玄瑛端起茶杯,轻闻,顿觉神淸气爽,走了半天山路,觉得口渴,一口就将杯中茶喝掉了。
侍茶的小娥愣了一下,夏春茵笑了一笑,端起杯喝了一小口。
温润的茶水,咽下去后却仿佛消失了,口吻喉咙处㪚发着清凉的气息,渐而转成冰糖甜,渐渐有一线极温柔又极强大的寒气沿任眿向下,所到之处又向四周散发,仿佛要透出他的身体。
玄瑛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茶?
这一线寒气在下丹田的上方,被玄瑛用内力止住了。
他用探究的目光看向春茵,而她却并未说讲话,只是端起茶又喝了一口。
寒气却只是停留了一下,又象无阻碍似的继续下延,直到下丹,渐渐消失。
玄瑛感觉身心俱爽,那寒气消失之后,身体很是轻松舒适。春茵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此时一杯茶才刚㚥喝完。
玄瑛正要开口,却觉得丹田处渐生热潮,慢慢形成一团热气,向腰腹蒸腾,越来越热。
以他真阳四层的功力,不会不知道运行小周天,將真阳之气收归髄海。
好一會儿,才把这杯茶激起的力道收好,这一盏茶,比上他一个月的修为了。
回过神来,对着春茵深深一揖,说道"多谢仙子仙茶,这茶如此神奇,我真是孤陋寡闻了。”
“公子饮得急了,若小口品饮,功力将自行运转,并无特异,也不防碍叙谈”。
原来这银针茶,性质温和而效果寒凉,不仅可以驱除邪热,还能助长内功功力。普通修仙的人,打通小周天即是打通了仙脉,三片银针即可,打通大周天,则人仙可成。
世间小仙,传说世外神山有仙草,可以使凡人起死回生,又可以升仙成真,却不知道正是这白毫银针茶。茶仙一科,饮银针三片,是每届茶科招收第子中天份最高的弟子的特权与荣耀,今日以五片银针待客,这位"精致"的小仙尊似乎并不懂得此茶的玄机奥妙。
春茵身中的玄光由茶气激发,整个人散发着幽光,远远看去,象极了一颗大大的夜明珠。
她清丽绝伦的脸,流光四溢的眼眸,在光雾中美不可言。
这时,玄宝宝象天鹅一样 “游” 了过来,一脸失落的样子。
“玄宝”,小蛮对小娥眨眨眼睛,问道“又没等到么?”
玄宝宝谁也不理,径直走到后殿去了。
小蛮对着小娥扮了个鬼脸,俩人一起笑了。
玄瑛这才想起来问,玄宝宝是什么神兽呢?为什么他的火焰网那么厉害?
夏春茵显然知道他的问题,微微笑着说:
“玄宝是师尊送我的上古神兽,他很有脾气,我也不惹他的。”
自伏羲结绳造字,神农尝百尽百草,黄帝垂衣裳制天下,人类社会才向前迈进了一大步,这三皇,又称三坟,三文,自比后五代,直到夏后启,上古神兽渐在人间秩序中担起责任,如玄瑛一族,是上古神兽苍龙后代,镇守四海五湖,大江小河。人间帝王,也以龙自诩,真是盛极一时。其分支亦多,常说龙有九子,那只是个比喻,种类多而己,下界九州民众,炎黄子孙,都说自己是龙的传人,又何其之多!
春茵接着说:"上古有四大神兽,苍龙,朱雀,白虎,玄武,玄宝宝就是玄武一族”
玄瑛大吃一惊,"据说玄武一族在近代人神大战中灭绝了。”
"人神大战,是灭绝了许多神兽家族,但玄武一族一直有后代以及分枝存世,比如神龟一族即是分支,但玄宝宝是纯正的玄武神兽血统,是师尊养大的,他今年一百一十万岁了。”
玄瑛瞪大了眼睛。
"一百一十万岁像是人类的十一岁,玄武的寿命是以亿万年记的”
玄瑛说:“好在我没有对他出手,不然岂不是大不敬?”
"他在等谁吗?"
“嘘!”
春茵食指放嘴边,悄声说: ”“小点声,别让玄宝听到,他不让人提此事。”
原来上个月,春茵的二师姐太和仙子刘云婷来访,她的神兽是一只火凤凰,叫做钥儿,玄宝宝与她成了好朋友。那凤凰是上古神兽朱雀正脉,与玄武家族分别掌管冬夏两季的天时,世代交好,这一对小友玩得难分难舍,小凤凰临走时许诺不久再来,玄宝宝从此犯了相思病。
玄瑛忽然明白了那火焰网,它是用水火不侵的莹丝幻成,同时也幻入了玄宝宝的意志力,凤凰就是他的相思。玄武的意志力那是世间第一,想要破火焰网,要先破他的意志力,可是除非他自己收回,不然任谁谁,也沒办法。
“我有礼物给你。”
玄瑛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盒,盒子里有一只白色的小海螺,螺尖上镶嵌着一颗小小红宝石,看起来非常可爱。
玄瑛对着它轻轻吹了口气,忽然周围响起了大海的泿涛、海鸟的鸣叫,海风吹动树梢,甚至鲸鱼的鸣叫,仿佛置身于海岛之上。再摸一下红宝石,声音就会消失。
这是玄瑛用法力封存了一段时空的声音,春茵却不知道这是龙族少年向心爱的女孩表达爱慕的方式。因为封存声音到海螺中,不仅需要法力,还要爱慕的心力,这也是他为什么立刻弄懂了玄宝宝的火焰网的原因。
看到她收下,玄瑛如解重负。
“希望有一天她会眀白我的心意吧”。
春茵谢了玄瑛,将小海螺收好,问道:“我听说阐教有两件镇教之宝,黄帝轩辕剑与混元乾坤幔,在人神大战中,混元乾坤幔被古仙收去,可有此事?”
“确实如此。这两件法器是教祖元始天尊所制,执轩辕剑可以开囯安邦,文化武昌,擎乾坤幔可以改天辟地,重塑乾坤,两个法器同用,威力无比。人神大战中,古仙为了护佑苍生收走了乾坤幔,藏在北极极寒之处,至今无人取出。”
“那你修习的轩辗剑法,岂不是损失了一半威力?”
“何止一半,轩辕剑法有文有武,修文法须以武法为基,修武法必须以文法为兆,这个互为基础的修法却是乾坤幔法。沒有了混元乾坤幔,轩辕剑修法只能停在初级一层,修习者人剑合一之后,也有可能提升它的威力,但却不能提升它的境界,靠持剑者修为提升的轩辕剑,只是一把普通的神剑而已。”
说到此处,玄瑛黯然神伤。这是阐教引以为憾的事情,每代掌门都去北极探访,至今也不知混元乾坤幔的下落。故毎代掌门,在传辕轩剑法时会把寻找混元乾坤幔的任务同时交待,修习者至人剑合一的大成境界,想要进级,就必须怀抱一线希望踏上寻访之路。
看到玄瑛的神情,春茵有些歉意,于是提议去茶园看一看。
春茵与玄瑛起身,与小蛮一起,来到位于西南部的茶园。此刻正是酉时,茶园在夕阳的映照下银灿灿的。茶树有一人高,茶叶肥硕可爱,叶片毛茸茸的,布满白毫,银色的光芒正是茶毫发出的。
小蛮说道:“那曰在西湖,若有几片银针,看不堵了他们的嘴。”
这片茶园产量不大,每年产的新茶,山上留下一些,其余都发放各路神仙,有的神仙为了喝到银针茶,足足等了五年。下届小仙皆传天上仙山有神草,可以让凡人起死回生,却不知正是这银针茶。当年峨嵋山的俪山老母得清绝仙子一棵茶树,种在仙苑中,那下界的白蛇为救夫君,身怀六甲来盗仙草,是俪山老母可怜她一片真心,赐她仙茶救了许仙,世人却只知仙草不知仙茶,小蛮说的正是这档子事。
发放各路神仙仙茶,春茵是不管的,都是聪明的小娥与能干的小蛮在打理。浮玉山能种茶的地方都用上了,可茶还是不够分派,两个女孩天天嚷着要像其他仙尊那样,将茶园拓展到凡间去,春茵总是不可置否。
太阳低垂,茶园增添了一层金色。空气渐凉,清寒如初雪的气息迷漫在山顶,越来越强。莹丝也越来越多了,每片茶叶的脉络在金色的光线和莹丝的缠绕中变得清晰无比,难道是山石的光泽凝成的莹丝,成就了银针茶么?
玄瑛看了看身边的春茵,世间万物都会带着成长的印记,是不是每个人的气质中,都藏着喝过的每一杯茶呢?
一轮明月在东方渐渐升起,彩云缭绕。茶园东边的山间,忽然涌出一团团云气,一阵流水声吸引了玄瑛的注意。
小蛮说:“白虎泉开泉了,我们回去吧!”
玄瑛只觉一阵寒气袭来,很是霸气。
只见一条清溪在白云中流下,溪水流过茶园,将一阵阵秋霜般的气息留下,婉转向东而去。
小蛮拿出一个玉瓶,汲了一瓶泉水,说是明天泡茶用的。三人沿着清溪,走向晶果林,月光下的晶果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象一颗颗宝石,溪水漫入池中,激起一片片涟漪。
沿着白玉桥回到清绝殿,只见小娥走出来,招呼玄瑛到客房休息。那是花园东边依山而建的阁楼,陈设简单雅致,有一个宽敞的露台,一串夜明珠与银铃做成的风铃挂在那里。小娥点上沉香告辞了,玄瑛站在露台上看着一轮明月,又向清绝殿望去,心中一片恬静。
那一晚,他睡得很香很香。
第二天清早,玄瑛洗漱完毕,来到清绝殿。刚只见一人,白衣玉冠,端座于殿内,不正西湖龙君胤珏吗?
元宵之后,胤珏掂计着春茵的邀请,盼着去浮玉山品茶,又听闻小叔叔被禁足,算着日子也解禁了。清明一到,忙颠颠地去了浮玉山,却不知玄瑛比他更早,昨曰已到了。
上山的时候遇到玄宝宝,玄宝宝一点也没有为难他反而很友好。他送了一件湖绿色的披风给春茵,上面绣着一枝白梅,花瓣是用银丝绣成,花蕊用水晶串成,十分漂亮。小娥与小蛮,每人送了一个玉坠沉香雕花小扇。她们正要去茶园采茶,胤珏也正想去看那茶园,这才回来刚刚坐定,就见玄瑛走进殿来。
胤珏上前施礼,说道:“给叔叔请安!”
玄瑛抬眼望去,粉装玉硺,秀目浓眉,天然灵秀,又自带几分威仪,却是喜人。
几人坐下,小娥已把茶备好,玄宝宝也在殿中,玄瑛向他拱拱手,它却头也没点一下,显然并不很待见他。
胤珏说:“仙尊的茶园令人惊异,我从未见到这样的茶树,不知从何而来?”
春茵说:“此树名大白,是师尊赐我的,从何而来却不知道。”
胤珏身为西湖龙君,有护佑一方的职责,西湖四周的山峰都盛产龙井茶,狮峰、梅家坞、五云山,龙井村,翁家山,家家户户的茶与茶树,他了如指掌,却是从未见过如此般模样的茶树,回想刚才茶园如冰霜般的寒凉之气,于是问道:“银针茶园如此寒凉,却是何故?”“茶园东坡,有天泉名白虎,是秋霜寒露凝集而成,每曰酉时太阳落山开泉,亥时闭泉,茶园得霜露之气,是以寒凉。"
春茵又续继说:"浮玉山以白玉为山,玉常含日月之光,分化瓦解后变成的土壌,与别处也不相同,茶树又兼莹丝绕缠,性寒质温,却与水土有关。”
胤珏听了颇颇点头,暗暗想道:是了,此茶极寒,无一丝苦味,因苦味入心,心乃火性。有道是“燥者先燃,濡者先湿”,可入心之苦味,虽是清心,却须有火性才入得心脉。那日小娥说龙井带有火气,却是不假,但是制茶必须用火,不知这银针茶怎么制成?”
此时一盏茶已经喝完,𦚯珏忽觉腹内温暖,有一股细细的热流从腰部沿著后脊向上漫廷,过夹脊、玉枕、直到脑中,混混沌沌变成一股清气落下,口中又凉又香,如含甘露,不由得咽下,又觉凉气落入腹内,化成热气上脊,如比循环不已。
胤珏觉得十分奇怪,这分明是小周天的征状,而他这个从来不学内功的人怎么会有。他以为自己魔怔了,拍拍脑袋。却见玄瑛饶有兴趣地望着他。
"此茶确是神奇,我也说不清楚、这会体内好象有内气运转。”
玄瑛已晓得端倪,便细细问了内气运行的路线,说道"这正是小周天,你且放松,随它去,不要横加干涉。"
春茵问:“你修习什么功法?"
胤珏说说:"我生来不喜欢打打杀杀,没有学功法。"
此时春茵的玄光之气被茶气激发,渐渐在身体外形成一层光雾。
𦚯珏看呆了,问道:"仙尊身上的光雾,可是传说中的玄光?"
"正是玄光"
"请问仙尊,这玄光与银针茶有关系吗?”“银针的茶气可以激发玄光,正如此刻激发你体内真气一样。”
玄光之惠可以洞悉对方的神气与思维,春茵察觉𦚯珏体内真气运行越来越快,越来越多,脸上红红的,若喝了酒一般,头上渐有白光凝聚,正是小周天功法小成的状态。
𦚯珏从小不学武功,却对医术颇感兴趣,曾跟杭州一位老中医学习,又喜欢琴棋书画,调养得心性温润柔和,他的真气原本充足,经脉并无一丝蹇瑟,只是不知心法要诀,仙脉未开。今曰被银针极寒的霸气激发,自行运转起来。
玄瑛说道:“你可将真气引至脚底涌泉穴吗?"
胤珏试了一试,说道:“可以"。
玄瑛与春茵对视一眼,说:“你垂目静心,调整呼吸,让真气沿十二经脉与奇经八脉自然运行,在涌泉与百会之间循环。"
胤珏听了,暗想,这不是大周天功法吗?难道我喝一杯茶就人仙大成了吗?
此刻他体内真气蒸腾,几乎无法自控,所以也管不了那么多,按玄瑛所说闭上眼睛,渐渐觉得体内大大小小经络充满了真气,随着上下运转的稳定,他的呼吸渐不可闻,人也晕晕乎乎,仿佛变成了气泡,越来越轻,轻得直可以飘起来。
过了一会儿,胤珏微微张开双眼,赫然发现自己己飘在空中,离开地面三尺有余。心里一惊,"扑"地掉了下来,趴在地上。他有些狼狈的站起来,见周围的人们都严肃的着他。玄宝宝走过来说:"太历害了你,已到天仙境界了!"
这修仙,有鬼仙,人仙,天仙,金仙四个层次。凡人生老病死皆不能自己,生是一堆肉,死是一抔土,灵性弱者风消云散,灵性中者轮回而转,灵性高者或生前与世人大有功德者,或转世为人,或成为神,是凡人精神世界的神祗,被称为鬼仙。鬼者归也,人源于天地,归于天地,虽被称为仙,实则勉强,无修则无道,无道则不仙。人仙,是凡人打坐调息,万念不生,身体气脉贯通后,练习古圣人传小周天的内功功法,可以偷天换日,生成人体所需的精气,似松柏翠竹,永葆青春,常年不死。天仙则是人仙修练大周天,身心空明,与道合一,可以御风而行,日行千里,如龙凤鸾鸟之类,又可以涵养圣胎,将用周天丹法保持青春的易朽身体,当做一个小天地,象自然生人一样练出一个明亮亮的金刚不坏圣体,所谓身外之身。金仙者,与天地共存,是人进化的最高境界,又称大罗金仙,可以穿越时空和星际,既使大地毁灭,世界消亡,大罗金仙还会存在。
世间多是红尘碌碌之辈,少志在修行之人,人间与神界仙界,常隔着一层,反而是龙凤龟麟这些兽类,没有往追名逐利的方向进化,多修仙术。兽类没有人类的文化与仙术,必须先修成人身、学习仙法才能能进阶。然而修得人身已属不易,且由于它们生性野蛮好斗,修到人仙境界后,大多数不下执念不能进阶天仙境界,修成大罗金仙的却无一个。它们有着天生异能,又修习了仙术,反而比一般的人更厉害,受到人们的追捧,内部也争斗不断。那些不修仙术的同类,却受尽凌辱,任人宰割。
龙族自古修仙,成为人间与仙界各个势力与门派的守护神与代言人的不计其数,民间反而很少见到了,世人只说龙族尊贵,却不知真相是龙在江湖,身不由己。
胤珏从小不爱争斗,执念很少,在一盏茶的功夫轻松到达天仙一层,实在是有因有果。这样的根基,玄瑛也自愧弗如。
胤珏只觉身体轻飘如云,内心清净如水,却不知已在仙班。
玄瑛说道:“胤珏,你已有天仙仙体,还不快去拜谢清绝天尊。"
胤珏大吃一惊,对着春茵跪拜,说:"胤珏何德何能,受仙尊如此大恩!"
春茵摇摇头说:"实在是龙君仙基天成,银针茶只是引子而已。"
的确,若是灵性不清,执念过重,或身体病弱有亏,是绝对到不了天仙境界的。
玄瑛想起一事,说道:"你有这层内力,钱塘龙君不会坐视不理,他一定会逼你修习法术,你可要知道。"
一番话说得胤珏像泄气皮球。
“若是他逼我,我便来仙尊这里种茶。”
虽说是个玩笑话,后来却成了事实。
玄瑛与胤珏在浮玉山停留了两日,其间花科宗主花无魅发下“牡丹帖”,那是每年春暮天上第一盛会,三人相约花会再见,于是告别不提。
釆茶制茶,小娥与小蛮开始了一年中最忙的日子。与往年一样,今年的茶还是不够发放。浮玉山能种茶的地方都用了,两个人商量了许久,终于有了结论:想要打破供不应求的局面,只有在下界的名山大川中选地种茶。
春茵拗不过她们,同意试一试。于是她们立刻行动起来,清明过后便领了神农茶科的仙尊金令,下界选地圈地去了。
茶树,是个自带仙气的的树种,它最适合在云雾缭绕、空气清新、降雨充沛的大山里生长。太热太冷、太干太湿、低矮山丘、平地河滩、草原高原,都不是它生长的理想之地。对于土壤,它有很好的适应性,是个效率极高的掘金能手,特别喜欢山石风化的土壤,因山石土富含五行“金”一方水土中,蕴含的每一种天地生成的精华--“金”,它都会毫不客气地收走。神农氏发现了它的神奇,那日尝了一颗毒草却幸运地倒在一棵茶树旁,就在他透明的肚子里,那临死前尝的最后一片叶子,分分钟将毒液化解掉了。
炎黄子孙皆喝茶,纪念这位死也不忘使命的老祖宗。
再说两个仙使,遍访人间仙山,每到一处,就把土地公公唤出来,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滴问问题。有上进心的土地公公,为了请仙茶落户,会把自家地盘夸成一朵花,偷懒的就故意说山贫水瘠。两个女娃开始迷糊,说什么信什么,后来有了经验,不仅问土地,还要问当地的小神仙以及山中的原住民,最后目标锁定了南海旁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的人间仙山:太姥山。
这座人间仙山,因为灵气非常,自古就是是真人高士隐居之地。当年轩辕黄帝将帝位禅让给尧,自己跑去崆峒山容成子处修道,而容成子最初就是在太姥山修行。尧帝时,太姥山一位种植蓝碇草的老奶奶,受到仙人点拔,不仅修到人仙,而且飞升了天仙,被当地人尊称为“大母”。后来阐教真人东方朔,勘查甄选了天下三十六座仙山,改"大母山”改称“太姥山”,位列天下第一仙山。盛传,那位点化老奶奶的仙人,正是神农氏,他忴惜老奶奶一生勤恳伺弄一株蓝碇草的功德,点化她成仙,她就是神农草科宗主林瑶芝。那时她已有八十八岁了,成仙后把自己幻成十八岁的模样,渐渐地,人们也就忘记了她的年龄。
两个人一面高兴,一面又担忧起来,若到太姥山种茶,瑶芝仙尊会不会不高兴?她会不会认为清绝仙尊占了她的下界仙山?会不会认为她们是故意找事?会不会引起仙尊之间的纷争,对整个神农仙科又会造成什么影响?
当两个侍女把这些“会不会”丢给春茵,清绝仙子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时候开始种茶?”
在清绝仙子看来,她俩下去走了一遭,莫名奇妙的问题一堆堆,象是受了什么法力催动走火入魔了,以至于后来她干脆用“玄光之惠”抹去了她们的部分人间经验值。
再说胤珏,一盏茶的功夫达到天仙一层内力,整个仙界都震动了,钱塘龙君以为是谣言,专门去西湖看儿子。当他看到比自己高了一个境界的小天仙,欢喜得老泪纵横。
无师自通的仙材引起各大门派的争抢,各种橄榄枝接踵而来。面对钱塘龙君的威逼利诱,他说什么也不同意习武,结果钱塘龙君忍无可忍,大发雷霆,江水泛滥成灾。胤珏心怀不忍,于是同意学习功法,条件是由他自己选师父,钱塘龙君一口答应,能教得起天仙一层徒弟的师父,也是个大门大派人物了,胤珏直接说出了夏春茵的名字。
钱塘龙君气的吹胡子瞪眼,这个儿子最终还是无心功名,不过清绝仙子年龄只大了胤珏两岁,虽然玄光之惠独步天下,从来未有收过徒弟,说不定被她回绝了也未尝可知。
老龙王怀着一线希望去了浮玉山,一是感谢春茵点化胤珏的恩德,二是替儿子投贴求师。春茵本来喜欢胤珏,加上玄宝宝等众人的支持,竟然应了下来,胤珏以学习之名辞了西湖龙君的职责,跑到浮玉山种茶去了。钱塘龙君痛心疾首,后悔不叠,胤珏却似蛟龙入水,好不快活。正是应验了一句老话:有心摘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阴。
再说每年四月二十日的牡丹花会,是花科宗主花无魅与女儿牡丹仙子雪玲珑一同举办的天上人间盛会。花无魅原是玉皇花园中的一株白牡丹,百万年前思凡下界,与洛阳城的书生常玉结成夫妻,被天雷惩罚轰得魂飞魄散,幸得神农怜惜,将一缕幽魂用浮玉山的莹丝拢住,埋在自己的阆苑花圃,花无魅才得以重生。她下凡去寻夫君,他却早已不在人世,而他们唯一的女儿雪玲珑,被好心人收养在寺院,长成一棵硕大的白牡丹,花开近千朵,香飘数里,被当地人敬为牡丹仙。花无魅成为花科宗主后下凡度的第一个花仙,便是雪玲珑。
夫君去世后,她的性子也变得更冷清了,将自己化成常玉旳模样,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她是个玉树临风的佳公子。下凡度化花仙的时候,常常会惹来情债,令人啼笑皆非。
神农的阆苑花圃采集了世间最美的花卉,以日月神泉浇灌,有数不尽的奇花异草,但是花科的规矩是花仙子必须在人间选拔,因为神农觉得这世间的兴衰荣辱,经历之后不改纯正的初心,才有可能成就花仙的神格。故而花科美女如云,各个都是品格出类拔萃、从不以貌示人的仙子。
牡丹盛会是天上人间共同举办的盛会,天上盛会在雪玲珑的仙山牡丹山中,凡间的设在洛阳城中。本门的花仙悉数到场,另有神农科的各位宗主与掌门,天上地下的仙尊们也在受邀之列,唯独玉皇天家从来未有邀请,那是花无魅的心中痛,至今难以释怀。
小娥与小蛮此时正在凡间忙着种茶,玄宝宝留下看山,春茵与胤珏结伴同行,共赴牡丹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