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姑娘,楚小公子。我们又见面了。”紫衣男子抬步跨过船舷,到了楚江离所在的船上。蓝衣男子紧跟他的脚步,却被笑盈盈的楚江离挡住了去路。“公子擅自进入小女子的船,这样不合礼数吧?”
蓝衣男子噎了一下,手中折扇指着已经吃上了的紫衣男子,“我是阳兄的朋友。”
“哦。”楚江离身形未动,喊埋头苦吃的楚北棠端鱼来。蓝衣男子一喜,抬手正打算接过鱼汤,一双纤长的素手将其截住。“他是我的朋友名唤阳珩,你嘛,恕小女子不认识。”蓝衣男子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只得出声唤看好戏的好友,“阳兄,不为楚姑娘介绍一下吗?”
“咳咳,楚姑娘,这位是江家二公子,江麒跃,是我的好友。”阳珩提了一嘴江麒跃的名字,话锋一转,“楚姑娘的手艺真是一绝,鱼肉鲜嫩,鱼汤香甜。与清渔楼的横玦相比,价值九十也是当得。”
此话有一个典故,清渔楼以清蒸鲈鱼闻名,而做出此道佳肴之人,正是横玦。那时恰逢南月第一才子奚中亭到离阳游历,慕名吃了这道清蒸鲈鱼。当即感慨万千,只道是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鱼肉。遂留下墨宝一副,并称这道菜的价值远远不止于此,愿以百两购之。
自此,清蒸鲈鱼的价钱就从以前的二十两上涨到了一百两,却仍是人人趋之若鹜。紫衣男子说楚江离的鱼汤价值九十两,这已是极高的赞誉。
楚江离看着阳珩眸光一闪,随即眼里闪过一抹明亮的光芒,一张美丽的脸庞瞬间堆上灿烂的笑,晃花众人的眼。楚江离让开身子,飞快的盛了一碗鱼汤递给江麒跃,“江公子,来,阳公子都这般说了,你也尝尝吧。”
江麒跃不明所以的喝汤,心道还是阳兄的魅力大,几句话就把楚江离说服了。待江麒跃喝完汤,楚江离拉着楚北棠耳语几句。楚北棠就放下碗,朝江麒跃伸出一只小手“江哥哥,九十两。”
还好已经将汤喝完,要不然定是要喷楚北棠一脸。见江麒跃没有反应,楚北棠拔高声音道:“姐姐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不会想要吃霸王餐吧?”
江麒跃看看自己幸灾乐祸的好友,又望望虎视眈眈盯着他的楚江离,再瞧着楚北棠不悦的板着脸,最后看向一旁还捧着个碗的船家。船家别过眼,他此刻绝对不能出声,否则说不定他也要掏九十两银子呢。
最后,江麒跃只能认命的给了楚江离九十两银子。
把话说到先前,楚江离为何要说那么一番大道理并且殷勤的请船家吃鱼,原因就在于楚江离姐弟身无分文。本想借鱼汤之事求个情,要不然只能带着楚北棠弃船逃走,却不想有送上门的冤大头。
有了江麒跃的九十两银子,楚江离姐弟才免于这种窘境。
“阳兄,所以你是明知道楚江离没银子付给船家,拉着我上赶着被宰呢?”江麒跃怨念深重,与楚江离姐弟二人分开之后就抱怨开了。
楚江离拿到银子之后,付清了租船的费用,还还了好友为他们买衣裳的银子。他这才发觉,原来楚江离根本就没有银子,他竟是凑上去被她宰了一顿。
也怪他被美丽的花儿迷了眼,先前进城买衣裳的钱都没有,他怎么会相信他们二人会有银子租船钓鱼?失策啊失策,回去指不定要被大哥怎么笑话。
阳珩嘴角带笑,“这可是江兄你自己要过去的。”他是知道楚江离二人囊中羞涩,有些好奇他们会怎么脱身。没成想江麒跃对她颇有兴趣,就顺手推舟顺着他的意思来。
阳珩心中暗笑,那个女子,倒是一点也不肯吃亏的性子。
她之所以要对船家说那么一番话,打着吃人嘴短的主意,希望到时候拿不出银子来不要被赶下水。
江麒跃自动送上门,自己也是一副推波助澜的样子,她就顺坡下驴。不出他所料的话,楚江离很清楚自己才是拿主意的那一个,才敢在芦江城做这样的事情。因为,她算准了江麒跃会给,并且不会有人追究。
如此聪慧的一个女子,扈家那位想要算计什么没那么容易。那么,自己的计划或许会更好实施得多。
二人下舟之后便踏上了回仰星的路途,晚间则宿在供两城之间往返之人休憩的风露客栈。风露客栈背靠风露山,因此取名风露二字。
说起风露山,就不得不说到两百多年前的大易朝。
大易朝疆域辽阔,是真正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城。它的历史持续了六百多年,直到两百多年前。当时大易朝国主不思朝政,沉迷享乐。任凭官员贪墨银两,搜刮民脂民膏,苛捐杂税激增,百姓怨声载道。三个藩王趁势而起,蚕食了大易朝国土,各自成皇。
据史籍记载,在三位藩王攻进皇宫之时,大易朝国主从皇宫密道出逃,躲进风露山。三王穷追不舍,派兵围困。最终,大易朝国主在风露山的一处高崖跃下,尸骨无存。那处高崖也因此改名,叫做易殇崖,大易朝就此灭亡之意。风露山也从一座不知名的山,变成了一座名山。
大易朝灭亡迄今已逾两百多年,皇宫成了如今离阳的皇宫,国都更名仰星。昔日的天下霸主大易朝,已经渐渐被世人淡忘。偶尔有人提起,皆是一阵唏嘘。
阳珩与江麒跃在风露客栈休息,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去向正是风露山。二人聚在一处,说着这突然出现的一队人马。
人数不多,二十几人,个个身着夜行衣。一人领头,身后跟着两列人马,马蹄声齐整,训练有训。
“阳兄,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是隐龙卫。”
隐龙卫,随着离阳国创始而存在,至今已有两百多年。它是离阳特有的一只卫队,其他两国都没有设立这样的组织。隐藏在皇帝的身边,保卫其安全,兼搜集秘密信息。整个隐龙卫,由一百位武功高手组成,是离阳皇室最后的保障。
一般情况下,隐龙卫都是待在皇宫中,不会且不能轻易外出。如今竟出动了二十多人前往风露山,难道出什么事了?
夜晚的风露山漆黑静谧,依稀有零星的光亮在山间跳跃。不一会儿,便恢复了一片漆黑。阳珩思忖着,眸光沉沉。与风露山有关且能让那位不惜派出隐龙卫的事情,他能想到的也只能是与两百多年前的大易朝有关。
“隐龙卫,风露山,大易朝……”阳珩沉吟着,他隐约知道发生何事了。“别休息了,我们连夜回仰星。”阳珩对江麒跃道。
“阳兄,不会吧?”两百多年前就灭亡了的大易朝,如果事情是真,也难免那位会如此紧张。
离阳开国皇帝是三王之中最狠的一位,他入主大易朝皇宫之后将大易朝皇室屠杀殆尽,株连九族。整整一个月,每晚都是他们的哀嚎,血流遍地,血雾弥漫整个仰星城上空。仰星城的百姓,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段黑暗的日子。
离阳的开国皇帝永远不会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为自己的国家造成了怎样的隐患。
如若事情与两百多年前的大易朝有关,多年的平静将会被打破,有心之人会利用这个时机,届时……
唉,希望是自己杞人忧天吧。
江麒跃与阳珩各自收拾了一下,启程赶回仰星城。
两日后,仰星城,皇宫。
离阳皇坐在御书房,隐龙卫的首领隐将立在一旁。离阳皇拿着手中的密信,双手青筋暴起。一双鹰眸闪着嗜血狠厉的光芒,尖利似刀尖,一旦触上,不死不休。
“隐将,你说这是真的吗?”离阳盛的声音平静,仿佛是平日里处理公务般寻常。可跟随离阳盛二十多年的隐将很清楚,他克制之下的平静语调掩藏的是无尽的暴虐。
两日前,有消息传来,在风露山发现了多人活动的痕迹。易殇崖下,发现了祭拜的残留物品。是以,离阳皇才将隐龙卫派出。一为查探虚实,二为斩草除根。
风露山附近几个小村子,一夜之间,在隐龙卫的手上化为虚无。一场大火,埋葬了所谓的大易朝余孽。眼前这个掌控整个离阳的男人,与其说对大易朝有着深切入骨的仇恨,不如说对大易朝忌惮太甚。
数百生灵活活烧死,土地一片焦黑,寸才不生。人们的凄厉的哭喊声犹在耳际,这些魂灵会一直跟着他,直至死去。
这一刻,隐将仿佛还能听到那些魂魄在自己耳边嘶吼,质问他为什么要滥杀无辜。他听到了他们的诅咒,诅咒他生生世世不得善终。他不得不认命,因为他只是离阳盛手中的一把刀。一把刀,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的。
所以那时他只是默默的挥舞手中的屠刀,任由鲜血沾身。
可惜,他只是主子的一把刀。无论他说什么,也不能改变一丝一毫。离阳盛有些疯魔了,这是离阳开国皇帝留下的罪孽。但凡与大易朝有一丝牵连的,必死无疑。
死去的人数不胜数,或许,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冤魂。所以,离阳历代皇帝皆是疑神疑鬼,骨子里,对大易朝有着一股强烈的惧怕。怕大易朝的冤魂索命,又怕不满他铁血手段的人会揭竿而起,推翻离阳国。
对于隐将的沉默离阳盛已经习惯了,当然他也不指望他会回答。
“这是我离阳的天下,任何人都不能改变。成王败寇,大易朝想要复国,没可能!”离阳盛似是宣誓一般肯定自身的所有。
他双眼发红,鬓发微微斑白,骨瘦嶙峋。本是量身定做的龙袍,穿在他身上依旧宽大。离阳历经几代,每任皇帝皆是性情多变,到了这一任已经到了极致。多疑,自负,狠厉,暴虐,喜怒无常。
好在,离阳太子离阳行与其截然不同。他文采风流,博闻强识。又擅武技,悉兵法谋略。自担任太子以来,所行举措利国利民,赢得百姓交口称赞。离阳国出了这样一位出色的继承人,人人都道,离阳的强盛时代就要来临。
也就是因为离阳行,离阳国内才勉强稳住局势,不至于引发暴乱。离阳国,不似表面那般安宁。
隐将默然无语,等待着离阳盛平静下来。